曾經的我們也組過這樣的超平和Busters

あの日見た花の名前を僕達はまだ知らない。(2011)
 

       我用了十年的時間才慢慢接受你已經不在的事實，你不在的日子裡我把自己照顧得很好，按時上學、打工，給自己做飯，一點都沒有頹廢哦。家裡的變化很大，和十年前相比簡直都快認不出了，但相信你會喜歡這個家全新的裝扮。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去那裡為你放煙花，煙花很美，你一定都看得到吧。現在和朋友們相處得也不錯，但每次聚會時不經意提到你的話題還是很難控制住情緒，不過，我會努力的。我現在過得很好，只是偶爾會突然覺得生活少了一塊，再也看不到那個女孩那張笑臉，然後眼淚就停不住往下掉。
                                                                                             —— 給面碼
 

       長大後有一段時間裡我總是對我的母親充滿怨念，認為她從小以來的育兒方法給了我太多的限制，將我框定得太正太直，導致我從來沒有像其他調皮的野小孩一樣擁有一個肆無忌憚、拆天拆地的完整童年，好像那些孩子做過的笨事傻事闖禍事我都沒有機會經歷過，只是自小就被媽媽戴上了好孩子的頭環，我帶著父母的殷切期望，頂著這個頭環向前走著，走著，有一種叫作愛的東西混合著自強讓這頂頭環散發出光芒，讓我看似和身邊的所有同齡人都不一樣，然後這種不一樣時常讓他們用怪異而又羨慕的眼光打量我一番，最後得出結論我和他們不是一類人，然後對我敬而遠之。


       我樂意就這麼頂著它一路往前不知疲倦的地走著，走著，因為我知道它會為我贏得師長的稱讚，會讓媽媽驕傲，會讓親戚逢人就說“少年Qi真給他媽媽爭氣”如此這般。頭環把我打造成一個模範孩子，無論置於哪一種情形下彷彿都可以拿來做參考做榜樣，我甚至已經記不清多少次去同齡人家裡作客，他們的父母都是笑臉盈盈地熱情接待我然後轉過身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嘴臉對著自己的孩子訓道，“你看看人家Qi，你能和他比嗎？還不向人家多學著點？！” —— 我想這也是我一直和那些同齡孩子相處不好的原因之一。


       因為有這頂頭環為我開路，我自始至終都走得很順，順得匪夷所思，順得驚人。我不知道為什麼很多人對這樣的境況心生嚮往，覺得那樣一種榮譽會讓自己快樂。事實上，我確實很快樂，但也可以說不快樂：我快樂是因為從來不曾體會過憂傷，根本不知愁為何物；不快樂是因為一直太快樂，我都未嘗獲得過其他的情感體驗，只是一直這麼波瀾不驚地快樂著，以至於我早就不將它當成快樂。


       大人們通常喜歡將這種狀態稱之為優秀，於是我便莫名奇妙地這麼優秀著，然後由不明原因地被口口相傳到更多的大人那裡，導致了他們見到我的第一反應不是喚我一聲少年Qi，而是優秀。因為優秀，老師們似乎都樂意給我特別優待，很少給我限制，更少會批評，因為他們覺得我很乖，而乖孩子總是為老師所喜愛的 —— 至少我從小是被這麼教導的。因為優秀，家人都一致認為我能自己搞定，便都放心然朝四面八方散去忙自己的事去了。留下我隻身一人在家中，終日思考著優秀二字為何物，它究竟有何魔力讓家庭氣氛和睦，讓師生關係融洽，讓所有人都賞心悅目，它又究竟有什麼咒語致使我常年處於一個人摸索前進的狀態。他們都覺得我自己能學會用不著再教，但事實是我真的不會，並且情況是這樣，我跟他們說了我不會，他們不相信，時間久了我也就不再提起。


       和同齡人的相處同樣尷尬。好孩子認為既然我已經很優秀，也就不用再告訴我什麼，所以一般和我保持若即若離的距離，需要幫助的時候就來找我，我需要幫助的時候卻從來找不到他們；壞孩子認為我是個假正經的異類，和他們簡單粗暴的思維行為方式格格不入，因此乾脆就從來不鳥我 —— 當然，我知道用好壞的前綴實在有失公允，但我暫時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單字將這兩類孩子加以區分。就這樣，我被排擠到了一個極其尷尬的位置上，像一個獨特的圓，和左右兩邊的好圓壞圓外切，但本質上我們仍然沒有交集。我不曾從好孩子的圈子裡汲取過讓我受益的營養，更不曾有幸窺探到壞孩子圈中的野趣。我成了第三類人特立獨行地存在於固屬於我的空間裡，不理解別人也不為別人理解地走著，學著，活著，被他人投來羨慕的目光的同時我也在他們不注意的時分偷偷回瞟以渴望的眼神。

 

       這就是少年Qi的曾經。

       直到Qi看完了，那朵花，他才猛然想起那些記憶深處的年幼往事，意識到自己也曾有過一個和所有孩子一樣完整和難忘的童年，意識到這不是媽媽的錯或者任何人的錯。


        Qi清楚地記得，他有5個最要好的童年玩伴，有屬於屬於他們自己的Secret Base，就像宿海和麵碼他們那樣的“超平和Busters”


       女孩G住在Qi家的隔壁，庭院就互相隔了一堵半高的水泥牆和稀疏的鐵柵欄，每次等到夏日的傍晚一幫夥伴們撒完野沾了一身泥冒著一頭汗各自回家後，G總是第一個洗完澡換好乾淨的衣裙，然後端著一碗糖水坐在矮牆那裡慢慢呷，非常慢，因為她必須保證我經過時她還能捧著大半碗糖水得瑟地勾引我。蹊蹺的是居然她每次都能得逞接著呲著一口大白牙眯沒了眼睛朝我炫耀，如果我有反應，她就把碗揣得更緊側過身去不給聞不給看，以斷絕我的任何邪念；而我要是沒反應，她便堆滿誠意地假裝將碗往我的小嘴邊平挪，然後在我閉上雙眼準備像電視劇裡的親吻鏡頭一樣甜蜜地即將體驗到糖水滋潤前的一瞬間，少女G自然是毫不例外地將碗抽走然後豪邁地舉碗牛飲一口見底，拍著大腿肆意嘲諷著少年Qi的樣和森破

       但我至今仍是對少女G心存感激，只因為她曾經讓我相信糖水是世界上最好喝的東西。而這意淫出來的瓊漿玉液實際上就是白砂糖兌水。往往腦補才是最美麗，這一種對糖水的美好念想怎麼看都不像是今日氾濫於各類商場和售貨機中的茶類果汁類碳酸類飲料可相媲美的。


      少年J天性多動，耐不住寂寞沉不住氣兒成天像家裡著火似的盡往外跑，野了一整天面目全非地奔回家裡偷吃幾口擺桌上的還沒燒完的菜後又被打出來，幽魂一樣在外面飄蕩到深夜後再悄悄溜回家裡，心軟的媽媽給每次都留了扇門給他，讓他不至於沒地方住要撒謊往別的孩子家蹭吃喝住行。按照現在老師的評判理論，J這樣起得比雞早睡得比鬼晚的男孩絕壁就是班級裡讀書最刻苦態度最端正的好學生，思維活躍動手能力又這麼強，前途一片大好不可限量。嗯，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J是帶少年Qi做過最多新鮮事怪誕事的一位：養蠶寶寶、找蚯蚓、釣龍蝦、抓蝌蚪；抽陀螺、打水漂、拍Pokemon卡、彈玻璃珠；傻逼兮兮地混跡過施工場地玩黃沙，也曾牛逼閃閃地踱步於殘磚斷瓦間壯志滿懷地準備淘到黃金。那時候J教給少年Qi最用的幾門技術分別是溜溜球花式睡眠，泡泡糖吹泡中泡中泡（用淺色的吹的話每一層的泡泡都清晰可見）還有諸如轉筆三圈半不掉手之類的雜技向手活。總之，和少年J在一起的時光總是能發掘出新的樂子，於生活最平凡處找到最荒誕的笑料，兩個字，快活。

       對了，每個寒暑假的那本長方形作業他都是在開學前兩天的時候抄我的，拿他所有集的貼紙卡牌和陀螺和我換的。

  

       和少女C的交往最少，但是印象最深 —— 這個純爺們兒般的少女曾經就為了一罐新東陽八寶粥從三樓樓梯一路追著少年Qi撒潑，導致少年Qi被追至窮途末路後因為慣性“Bannnng!”地裝上了一樓的牆壁，結果被送到醫院沒打麻醉就硬縫了三針糊了一臉血，出院後爸爸買了根鹽水棒冰給我吃並且稱讚我勇敢。至今這個額頭處縫針部位留下的哈利·波特閃電型傷疤依然清晰可見。相比那時候縫針都不叫的少年Qi，如今卻連戳個驗血的針眼也忍不住皺眉，還真是諷刺呢。就這樣我的一血留在自己底樓的牆面上。


       少女Z從小就是個架著眼鏡的學術派乖乖女，接人待物彬彬有禮，成績優異人品又好，不管周圍環境有多麼喧囂她都能找到方法安靜下來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讀手頭的書，因此我從她那兒總能找到安慰和共鳴。另外，她心地特別善良，所以和她呆在一起時特有安全感。在Z家還曾經鬧出過大糗事，第一次去作客時年紀小（但，真的和年紀有關嗎……？）沒能分清廚房和廁所，結果全然不覺地將一泡尿撒在了Z家廚房的垃圾桶裡。因為不臭所以後來也就沒人追究，我也依然會厚臉皮地繼續去Z家作客，不過從那次以後廚房、廁所，垃圾桶、馬桶的本質差異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腦海，我習慣了每次如廁時再對這面前之物確認一次。之後我再也沒有把馬桶和垃圾桶搞錯過。

 
       少年P是那幾年Qi最好最鐵的兄弟。P很義氣，有好事美事了從不忘叫上Qi一起分享；P很敦厚，每次分東西不均勻時總是把多的那份讓給Qi。我和P在一所學校，每天下課後我們都一起回家，然後在小區入口的超市裡買上幾包雪菲力，很好喝，涼涼的，甜甜的（P和我說這就是糖水的味道），所以我一直買。回家路上我們會到那個屬於少年P和Qi的祕密基地 —— 離我家兩棟樓遠的路邊的左起第三棵樹。夏天的時候我們就在樹邊上用手挖出一個潛坑然後把買多了的雪菲力埋在裡面，以備他日不時之需；我們全年都在那個坑的邊上埋5毛和1元的硬幣，意淫著這筆錢和雪菲力一塊種在樹下，每個禮拜都能生出新錢來。也許是因為我們的配方有誤，後來我們一直沒有收穫種出來的硬幣，到最終，一部分被我們挖出來又去買了雪菲力，另一部分則因為記錯位置而永遠地留在了土裡，數目還不小，如果硬幣種在土裡真的能長出新錢，按照現在的利率算，挖出來的本息起碼可以吃一頓那時候的肯德基。

       P和我大吵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那天春遊他拿塑料子彈槍打我了，打我的重色輕友。後來事實證明，我確實不該喜歡那個女孩，或者確實不該沒有主見地接受那個女孩的喜歡。



        我們六個人或讀一所幼兒園，另一部分則在一所小學，從升初中的節點開始各奔東西，有的去了遠近聞名的重點學校，有的則去了我聽都沒聽說過的地方，再也沒有過聯繫。
 
        當時的我們哪懂分散的苦和離別之愁，一個個沒心沒肺地高喊著以後再見幾年後再見之類的美好祝願，連句正式的道別都還沒說連個親密的擁抱都還沒有互相給過就頭也不回地朝各自的方向走散了。

        現在回想起來反而莫名地感傷，不是因為我們沒有進到同一所學校，而是如果當時我們知道那一別後便天各一方可能再也不會見到的話，一定不會這麼草草了事地告別吧。而之後我們幾個都有了自己的新生活，新朋友，新死黨，竟然真的一語成讖般地斷了聯絡，不要說見面，就連電話和書信都再也沒有過往來。那一段時間我曾一度懷疑過從考上初中起是不是我們每個人的人生軌跡都變成了彼此的平行線，如果不是，那為什麼明明曾經許下的約定，曾經堅不可摧的情誼，曾經是一個完整團體的六個少年再也找不回。

 

突如其來的轉學 彼此都無可奈何

我會寫信 也會給你打電話

所以千萬不要忘記我

我永遠都在兩人的基地之中

與你共度的夏末 無話不談

從觀日落到望星辰

劃過你雙頰的淚珠 我永不忘懷

你自始至終

都不停向我揮手

我一定不會忘記

       

無論與你共度的夏天 將來的夢

還是龐大的希望 我決不忘懷

相信10年後的8月 我們還能夠遇上彼此

懷著最美的回憶

 

喜悅過 歡樂過

也曾多次冒險過呢

在兩人的祕密基地裡

 

你自始至終 都在心裡

吶喊著「謝謝」 我比誰都清楚

強忍淚水 笑著說再見

肯定很難受吧

懷著最美的回憶

 

       看那朵花時，聽到這首歌，看著它的歌詞，當時眼淚就唰地流淚下來再也止不住


       只是感慨，眼前的宿海、面碼、雪集、鶴見、安鳴和久川對麼像我們幾個的縮影，曾經在一起有過那麼多共同的鮮活回憶，即使這段回憶放在我們之後幾年的生活中顯得微不足道，起碼也是我們六個人的回憶，六個人的時光

       無力回到過去，更對現實充滿無奈。即便我們碰巧在人海中相遇也未必相認，相認也可能也只是略帶驚奇和尷尬地簡短打一聲招呼不知所云地噓寒問暖一番後就各自隱匿回人群之中…… 總有人過得春風得意衣著光鮮，也總有人過得窘迫潦倒不堪提起，彼此的差距被拉大，互相端詳打量時多半也不可避免地開始帶上世俗之氣和有色眼鏡，再也回不到當年那無憂無慮沒有猜忌沒有攀比的六人童年。雖不曾相濡以沫，但也大可不必相忘於江湖，可真的面對這曾經同歡笑共喜悲的少年夥伴時，除了一句“過得好嗎”恐怕也再難找到開口的理由。


       同袍之義漸行漸遠


       誠然，現在的我們有了更豐富的閱歷更寬闊的眼界更廣大的人脈，也經歷過了數不勝數的在童年沒有過的人生轉折點。

       當年的小不點們一個個都亭亭玉立初長成，心智不斷演變得健全，同時處事也變得老練和圓滑，更像是在走公式，動機不再如小時候一樣單純；思想從天真走向成熟，也便有了城府，衍生出嫉妒和傲慢，欲求愈發變得難以滿足，物質條件生活水平不斷在上升，諷刺的是純粹的快樂卻更加難以尋覓

       儘管現在自己過得很好，但還是會偶發空缺，在特定的一個人的夜晚開始想到曾經童年的玩伴，想想大家這幾年都過得好嗎，也許每個人都惦記著彼此，但為什麼又是如此默契地找不到互相聯繫的契機

       有時候就特別想從現實中逃離被重新發配到那個有夥伴們陪伴的童年，可以不用裝逼不用故作堅強不用有難言之隱無處訴說，六個人圍坐在那個祕密基地裡，卸下各自外表牛逼的偽裝，重溫當年一起的傻逼時光


       我記得

       那個年代手機都還沒有普及，但每次的集體出動只要一句約定一聲叫喚就不會有人缺席；現在蘋果爛大街，可為什麼我們花大量時間發沒有意義的調侃短信反覆刷沒有意義的同樣的新鮮事，然後對時間的觀念對友誼的界限越來越模糊……

       那個年代沒有iPad沒有PS3沒有XBOX沒有Wii，沒有大屏幕的電視機，可為什麼我們玩小霸王玩拍卡玩哪怕石頭和沙子都能那麼樂在其中

       那時候哪有什麼吃貨和美食的概念和定義，跑街上吃一碗豆花啃兩根油條都能美滋滋地回味一天，為什麼現在花再多的錢都吃不到能讓自己感動的味道……

       那些年，我們都是抱著最樂觀的心態，懷著最純真的夢想，接納著這個看上去並沒有那麼硬邦邦冷冰冰的世界

       ……


        我們一直到最後才學會

        哭泣時候誰安慰

        而成長讓人覺得累

        卻已沒有辦法後退


        這也許就是成長的陣痛吧，既然無力改變，只能寄希望於自己勿忘初衷，縱然面對這個功利的世界免不了俗套，但是記得，永遠，永遠，永遠不要被現在這個生活的環境改變自己接受和認識這個世界的方式，珍惜和把握身邊每一位友人、親人、愛人，永遠對這個有時候顯得不那麼理想和美好的世界依然抱有愛與感激


        我也不知道再過十年二十年我們還有沒有機會相見，但可以肯定的是，我衷心地想祝願你們一切都好

        我希望自己能過得很好，但更希望我們都能過得很好

        那樣，就算不會再見，等到我們老的那天把這段兒時的記憶重新翻閱想必也會笑中含淚，當然，是幸福的淚。

 


       親愛的朋友們，好久不見。你們過得都好嗎？

 

 


2012. 11. 28 晚 大皮哥 評 我們仍未知道那天所看見的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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