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若在水仙旁

       這麼多年。
　　
　　如果抵達那裡。
　　
　　會看見你的吧。
　　
　　Lelouch。
　　
　　Lelouch Vi Britannia。
　　
　　昨天搗完竹炭燒，漲了頭腦和喉嚨。那麼一小段時間像看見日沉大海，有巨大的飛鳥擦著面頰遊過。
　　像那麼久以來我在闊葉林聽見的木葉盡脫，圍牆的另一頭電纜切割視角的上空，忽然便會升起不絕的煙火。
　　
　　太陽就落在轉身的一瞬，而身後的世界像被時間頃刻覆沒。天邊的風吹到天邊來，雲蒸雲滅在山河初萌裡很舒捲顏色淡得很溫柔。
　　我心臟和鼓動的血脈裡，在揚長而去的季風背後漸漸便點起千帳燈火。
　　
　　嗟爾昔人。嗟爾昔人。
　　
　　在我還沒有想到要告別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故人。
　　那個季節在雨水收束的時候已寒到了盡頭，複葉槭霜過成紅。冰凍的湖面下還有靈動的魚群和水流。
　　
　　可是其實啊。我只是想說。
　　其實在你還是個只會賭棋的少年的時候我們便在看著你了。彼時歲月未驚，而你的血液焦躁，已然謀策反逆。那一身骨骼彷彿站在浮島窮盡之處，這個世界的將來在你眼裡只如一個心願，潮汐暖盡，卻是無人能懂。
　　
　　那麼強大無畏的魯魯修。但如同你髮絲裡糾結不休的沉默，如果沒有挽留會不會就這樣一言不發地消失在空氣中。
　　
　　故而即便明知你需要的是一個已對自己許諾的將來實現的力量而不是無用追隨。卻還是忍不住想說。
　　
　　我是多麼喜歡你。孤獨蓋世的魯魯修。
　　山茶墜落的水面模糊你容顏，菖蒲的盡頭是你笑而不答，世界盡是血紅如汪洋漲滿。
　　你還在那裡，彈指之間一座帝國灰飛煙滅。
　　
　　為了使那個卓越的哥哥，終於落到這個世界上來。
　　
　　幾時你還曾說過，如果可以的話，還希望能和學生會的大家一起放煙火。
　　像一個遙遙無期的承諾，一切卻都能夠因此而被重新書寫，然後群島如新生涅盤。
　　
　　帝國瓦解，戰爭的痕跡被慢慢整頓清明。依然有遺留下來的貧窮與飢餓，但在那之後，畢竟如卡蓮所說，是“好了很多”。
　　
　　仿若預演過千遍，最後會有和平會有盛世，最後朋友會回到身邊來。最後那個人，也和約定過一樣，走得很突然。
　　
　　人生海海，跟隨過你背叛過你的人都在，卻惟獨少了那一張臉。
　　你腳邊有幾億條河流的終點，白山椿墜如歲首的一場迷濛大雪。
　　
　　第九十九代的暴君。一個不到二十歲的死者，斟參斟離別。
　　
　　愛過他的人都不會忘記，他曾一直有著極盡溫柔的雙眼。像星空沉死在深海里，他的心事是水草柔軟縝密，銀色的鯨魚穿行而過，而背後是翻山越嶺的寂寞，盛大得一絲不苟。
　　
　　ORANG RANG在那一季ED裡配過這樣的歌詞。
　　「在書架上翻找著借來的漫畫
　　偶然翻出了一本褪色的文集
　　看到它的標題《手握天下》
　　就連自己也笑嘆從前的自己真傻
　　
　　想到如今的自己握不了天下
　　只能每天手握著電車的吊把
　　不禁帶著微笑輕輕低下了頭
　　對從前的自己說一句“對不住啦”」
　　
　　對不住呢。
　　驕傲的暴君死在自己一手描摹的神話，用自己給傳奇陪葬。
　　那一刻妹妹的呼喊撕裂在蒼穹和歡欣雀躍的人海，而為何我們眼角忽然起了一場大風綿延不絕。
　　
　　魯魯修。
　　
　　Lelouch Vi Britannia。
　　
　　他一肩承擔天下，天資絕越而手段毒辣。他面容清晰而結局慘淡。
　　
　　他的桃色新聞至死不斷，而時間卻從來來不及讓他去擁有愛情和春天。
　　
　　那是一個暗藏的自己。無路可退，所以只能前行。去證明強大，怖懼，也去證明溫柔，以及無可置疑的自由。
　　
　　
　　然後在冬日向春久雨終晴的日光下。
　　
　　慢慢抬起頭，然後閉上眼。
　　
　　“如果抵達那裡。”
　　會看見你的吧。
　　
　　
　　會看見你的吧。
　　
   
　　魯魯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