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田織部或論茶人
獻給先賢們
及
志趣相近的朋友
“我什麼時候願意死呢？——有一個目標和一個繼承者的人，他願意為了目標和繼承人在恰當的時候死亡。”——查拉圖斯特拉
第一次看《戰國鬼才傳》的時候，我過於痴迷於名物的問題，而忽視了武道與茶道之爭這一更重大的命題。動畫每集最後都會說這樣一句話：武道還是茶道，這是一個問題。表面上看這個問題是關於主人公古田織部對於武道還是茶道的選擇問題：看過這部動畫的人都會發現，主人公古田織部徘徊於武道和茶道之間，時而醉心於出人頭地的武士夢想，時而痴迷於茶道的風雅文化，在這種矛盾的心態中不斷磨練了自己。但是如果我們細細欣賞這句話，同時聯想到故事中其他人物時，我們就會發現，這句話首先意味著武道和茶道之間存在著緊張關係，這種緊張關係不是某一個人一次選擇所能勾銷的簡單問題，而是需要反覆在心中反省檢驗的終身問題。說白了，這是關於個人價值取向的終極問題。
引子：論鬆永久秀和荒木村重或論第一話和第二話中的不同人物對比
武道與茶道之間的緊張首先並不意味著要選擇哪一者，而是呈現出兩者之間的不同，這種不同只有在對比中才能呈現。而故事的第一話和第二話中就突出地展現出許多對比的例子，值得我們細細品味。
故事一開始，即展現了主人公對於不同人物的評判場景：在織田家軍政評定的過程中，古田也分別對柴田勝家、丹羽長秀和織田信長的穿著風格給與評定。其中柴田被判定為老土的室町風，丹羽被判定為虛有其表地模仿時尚，而主公信長則是“讓人如痴如醉”、“再合適不過”。熟悉日本戰國曆史的人會知道前兩位都是織田家中的重臣，在這裡卻被名不見經傳的主角判定為不符合織田家的風格，可以說在一開始，織田家主臣之間隱隱地被拉開了差距，不管是老土的柴田還是拙劣模仿時尚的丹羽實際上都不符合主公信長的特點與風格，這樣便突出了織田信長這個人物，至於他的風格我們在後面會說到。也許有人會說這只是主人公拍信長的馬屁，這麼想也許是有道理的，但我們必須認識到在一個等級森嚴的集團中，其領袖的風格也就意味著這一集團的風格，所有這個集團的人都應該與領袖的風格切近，最起碼也要是崇拜這種風格，而信長對於古田的品味是完全認同的——這一點可參見第三話織田在安土天守閣對古田的誇讚：我就想看你這張臉，向那些不懂行的傢伙炫耀也很無趣啊。也許我們可以說古田恰是可以欣賞信長風格的人。
之後信長向古田下了命令，要求他前往信貴山城交涉，向鬆永久秀傳達“只要交出平蜘蛛釜，就饒他一命”的話。在這裡有兩個人對這一句話產生了不同的判斷並做出了相應的行動。首先是古田，他按照字面的意思理解，以為信長看重的是“平蜘蛛釜”這一名物，所以在鬆永久秀於天守閣自爆導致平蜘蛛釜的蓋子飛出時，他奮不顧身地將之救下。另一個則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的羽柴秀吉，他判斷自己的主人並不真正在意平蜘蛛釜，而是想要獲得一起下克上的同伴鬆永久秀的心，於是便私自攻入天守閣，迫使鬆永寫下了自己事先擬好的辭世句。從信長的反應上我們可以發現，猴子的看法是符合信長的真正心意的，否則他不會做出拿刀揮砍秀吉的過激舉動，這只不過是在掩飾自己心意被猜中後的表演。但其實正如信長演的過激那樣，秀吉在為取悅主人時也演的過激，表現的反而是不自然的。只不過大家都是聰明人，所以信長還是很看重秀吉的，不僅僅是因為秀吉取悅了自己，還在於他有足夠的能力——包括洞悉自己主人的心意。因此，一番表演之後，秀吉順利獲得了進攻毛利家的差事。而相反，當古田帶著平蜘蛛釜的碎片交差時，信長則是非常自然的感情流露：先是不明所以，在被古田告知這是名物的殘骸時的那種驚訝，之後細細觀察古田哀傷表情時感覺到的有趣，不禁哈哈大笑，誇獎古田的行動是“火中取栗子皮”，“慾望比自己還強啊”。信長的笑本是秀吉所欲達到的——可是他的處心積慮地表演雖然為他獲得了晉升卻未實現使信長髮笑的這一目的——結果卻被古田的自然的情感表現所達到，這真是大大的諷刺，但我們也可以從信長表情的細微變化處更加證實前面的結論：猴子的看法是符合信長的真正心意的。信長真正看重的不是名物，而是自己與鬆永久秀的羈絆。什麼羈絆？“在亂世中隨心所欲而活”、“把自己所欲的東西悉數奪來”、“自己的人生由自己做主”……
在這一事件中，我們可以發現古田、秀吉和信長的不同。古田真心愛著名物，所以他才會奮不顧身地搶救下平蜘蛛釜的碎片；這時候的秀吉不看重名物，而只看重如何取悅主公使自己爬得更高；信長似乎也不看重名物，他看重的是另外的東西。那麼信長看重的是什麼呢？在第一話的結尾，信長檢閱了九鬼嘉隆造的大安宅船，大為開心，表示“我想要的就是這樣的東西。”同時在這裡出現了一個新的人物，千宗易……
在第二話中，古田以茶道招待了自己的妻舅中川秀清。這一場景並不簡單，它實際上向我們展示另外一種武道——即古田評價的像柴田勝家式的老土武道。古田招待中川為自己無法拿出像樣的名物感到遺憾時，中川明確地闡述了這一武道的精神：不通風雅並安於清貧。他不理解茶道的風雅，但卻對古田的招待所表達的真誠感到理解。
由中川引出了他的主公——荒木村重，一位擁有眾多名物並精通風雅的大名。之後荒木謀反，織田反攻破城。本應像武士一樣自殺或奮戰到底的荒木，這時決定拋棄自己的族人和武士的榮譽，帶著所有名物偷偷地逃跑了。荒木在逃跑時被古田發現，本應抓住荒木的古田，卻為其慌亂間掉落下的一件茶具所迷住，竟放走了他。在離開時，荒木望著眼前這位正痴迷茶具的年輕人，似乎發現了什麼。之後他把自己與鬆永久秀做了比較：鬆永以一個武士的方式死去，而他自己則命不該絕，即使拋棄了親人也會活下去，因為他無法放棄這些名物。
但，鬆永之所以選擇死不也是因為他無法放棄這些名物嗎？無法把平蜘蛛釜讓給信長，甚至寧願把它和自己一起粉碎掉。毫無疑問，鬆永久秀和荒木村重是同樣的人，他們心中對於名物的慾望是極其強烈的。只不過鬆永最後決定以武士的身份去死，而荒木決定拋棄武士的名譽去活。後來荒木將自己改名為道薰，意為路邊的一坨屎，卑賤至極。這實際上表達了某一類人的生活態度：為了某種人間的欲樂，寧願連人都不做。
故事到這裡，武道與茶道之間的緊張似乎只是表現為：武道代表的出人頭地與茶道代表的玩物喪志。或者說是鬆永最後寧願像武士一樣死，而荒木像茶人一樣活？主人公古田似乎也正面臨著這樣的選擇。
未完待續
獻給先賢們
及
志趣相近的朋友
“我什麼時候願意死呢？——有一個目標和一個繼承者的人，他願意為了目標和繼承人在恰當的時候死亡。”——查拉圖斯特拉
第一次看《戰國鬼才傳》的時候，我過於痴迷於名物的問題，而忽視了武道與茶道之爭這一更重大的命題。動畫每集最後都會說這樣一句話：武道還是茶道，這是一個問題。表面上看這個問題是關於主人公古田織部對於武道還是茶道的選擇問題：看過這部動畫的人都會發現，主人公古田織部徘徊於武道和茶道之間，時而醉心於出人頭地的武士夢想，時而痴迷於茶道的風雅文化，在這種矛盾的心態中不斷磨練了自己。但是如果我們細細欣賞這句話，同時聯想到故事中其他人物時，我們就會發現，這句話首先意味著武道和茶道之間存在著緊張關係，這種緊張關係不是某一個人一次選擇所能勾銷的簡單問題，而是需要反覆在心中反省檢驗的終身問題。說白了，這是關於個人價值取向的終極問題。
引子：論鬆永久秀和荒木村重或論第一話和第二話中的不同人物對比
武道與茶道之間的緊張首先並不意味著要選擇哪一者，而是呈現出兩者之間的不同，這種不同只有在對比中才能呈現。而故事的第一話和第二話中就突出地展現出許多對比的例子，值得我們細細品味。
故事一開始，即展現了主人公對於不同人物的評判場景：在織田家軍政評定的過程中，古田也分別對柴田勝家、丹羽長秀和織田信長的穿著風格給與評定。其中柴田被判定為老土的室町風，丹羽被判定為虛有其表地模仿時尚，而主公信長則是“讓人如痴如醉”、“再合適不過”。熟悉日本戰國曆史的人會知道前兩位都是織田家中的重臣，在這裡卻被名不見經傳的主角判定為不符合織田家的風格，可以說在一開始，織田家主臣之間隱隱地被拉開了差距，不管是老土的柴田還是拙劣模仿時尚的丹羽實際上都不符合主公信長的特點與風格，這樣便突出了織田信長這個人物，至於他的風格我們在後面會說到。也許有人會說這只是主人公拍信長的馬屁，這麼想也許是有道理的，但我們必須認識到在一個等級森嚴的集團中，其領袖的風格也就意味著這一集團的風格，所有這個集團的人都應該與領袖的風格切近，最起碼也要是崇拜這種風格，而信長對於古田的品味是完全認同的——這一點可參見第三話織田在安土天守閣對古田的誇讚：我就想看你這張臉，向那些不懂行的傢伙炫耀也很無趣啊。也許我們可以說古田恰是可以欣賞信長風格的人。
之後信長向古田下了命令，要求他前往信貴山城交涉，向鬆永久秀傳達“只要交出平蜘蛛釜，就饒他一命”的話。在這裡有兩個人對這一句話產生了不同的判斷並做出了相應的行動。首先是古田，他按照字面的意思理解，以為信長看重的是“平蜘蛛釜”這一名物，所以在鬆永久秀於天守閣自爆導致平蜘蛛釜的蓋子飛出時，他奮不顧身地將之救下。另一個則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的羽柴秀吉，他判斷自己的主人並不真正在意平蜘蛛釜，而是想要獲得一起下克上的同伴鬆永久秀的心，於是便私自攻入天守閣，迫使鬆永寫下了自己事先擬好的辭世句。從信長的反應上我們可以發現，猴子的看法是符合信長的真正心意的，否則他不會做出拿刀揮砍秀吉的過激舉動，這只不過是在掩飾自己心意被猜中後的表演。但其實正如信長演的過激那樣，秀吉在為取悅主人時也演的過激，表現的反而是不自然的。只不過大家都是聰明人，所以信長還是很看重秀吉的，不僅僅是因為秀吉取悅了自己，還在於他有足夠的能力——包括洞悉自己主人的心意。因此，一番表演之後，秀吉順利獲得了進攻毛利家的差事。而相反，當古田帶著平蜘蛛釜的碎片交差時，信長則是非常自然的感情流露：先是不明所以，在被古田告知這是名物的殘骸時的那種驚訝，之後細細觀察古田哀傷表情時感覺到的有趣，不禁哈哈大笑，誇獎古田的行動是“火中取栗子皮”，“慾望比自己還強啊”。信長的笑本是秀吉所欲達到的——可是他的處心積慮地表演雖然為他獲得了晉升卻未實現使信長髮笑的這一目的——結果卻被古田的自然的情感表現所達到，這真是大大的諷刺，但我們也可以從信長表情的細微變化處更加證實前面的結論：猴子的看法是符合信長的真正心意的。信長真正看重的不是名物，而是自己與鬆永久秀的羈絆。什麼羈絆？“在亂世中隨心所欲而活”、“把自己所欲的東西悉數奪來”、“自己的人生由自己做主”……
在這一事件中，我們可以發現古田、秀吉和信長的不同。古田真心愛著名物，所以他才會奮不顧身地搶救下平蜘蛛釜的碎片；這時候的秀吉不看重名物，而只看重如何取悅主公使自己爬得更高；信長似乎也不看重名物，他看重的是另外的東西。那麼信長看重的是什麼呢？在第一話的結尾，信長檢閱了九鬼嘉隆造的大安宅船，大為開心，表示“我想要的就是這樣的東西。”同時在這裡出現了一個新的人物，千宗易……
在第二話中，古田以茶道招待了自己的妻舅中川秀清。這一場景並不簡單，它實際上向我們展示另外一種武道——即古田評價的像柴田勝家式的老土武道。古田招待中川為自己無法拿出像樣的名物感到遺憾時，中川明確地闡述了這一武道的精神：不通風雅並安於清貧。他不理解茶道的風雅，但卻對古田的招待所表達的真誠感到理解。
由中川引出了他的主公——荒木村重，一位擁有眾多名物並精通風雅的大名。之後荒木謀反，織田反攻破城。本應像武士一樣自殺或奮戰到底的荒木，這時決定拋棄自己的族人和武士的榮譽，帶著所有名物偷偷地逃跑了。荒木在逃跑時被古田發現，本應抓住荒木的古田，卻為其慌亂間掉落下的一件茶具所迷住，竟放走了他。在離開時，荒木望著眼前這位正痴迷茶具的年輕人，似乎發現了什麼。之後他把自己與鬆永久秀做了比較：鬆永以一個武士的方式死去，而他自己則命不該絕，即使拋棄了親人也會活下去，因為他無法放棄這些名物。
但，鬆永之所以選擇死不也是因為他無法放棄這些名物嗎？無法把平蜘蛛釜讓給信長，甚至寧願把它和自己一起粉碎掉。毫無疑問，鬆永久秀和荒木村重是同樣的人，他們心中對於名物的慾望是極其強烈的。只不過鬆永最後決定以武士的身份去死，而荒木決定拋棄武士的名譽去活。後來荒木將自己改名為道薰，意為路邊的一坨屎，卑賤至極。這實際上表達了某一類人的生活態度：為了某種人間的欲樂，寧願連人都不做。
故事到這裡，武道與茶道之間的緊張似乎只是表現為：武道代表的出人頭地與茶道代表的玩物喪志。或者說是鬆永最後寧願像武士一樣死，而荒木像茶人一樣活？主人公古田似乎也正面臨著這樣的選擇。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