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COWBOY BEBOP談起——藝術性與娛樂性鑑賞

有一種說法是，如果一個人寫作總是漫無目的而離題甚遠，則可用“從……談起”的題目巧妙掩飾。本文差不多即是這樣一篇文章。

不過華羅庚先生是一個反例，他的兩部從……談起的著作顯然不在此列。有這么一句話說，數學的研究如同與惡魔對奕，惡魔總有更高明的算法，但你可以無限地嘗試。作為上世紀影響延續至今的頂尖數學天才，華羅庚先生在與自然這個惡魔終身的漫長對弈中顯然得到了一些東西，使得他能夠將艱深晦澀的數學理論用普通高中生理解的方式表達出來，讓我們閱讀時感到如此親切。

當然，華羅庚先生這樣學術成就極高，文字也平易近人的人並不多見。大多數學者的文章會以其熟悉而擅長的方式——使用大量的學術語言寫就。他們並非故意為難我們，才使用了我們不瞭解的語言，而是這些文章極小的受眾面暫時並沒有將我們包括在內。在自然科學的領域，這一點是明確的；而在藝術的鑑賞中，往往是被忽視的。

因此可將藝術的鑑賞分為兩種，娛樂性鑑賞與藝術性鑑賞，前者更注重於娛樂性藝術作品在近十年內快節奏的流媒體時代造成的影響。主要為商業影響和作品對個人的直觀感受。同時，在如今前者的數量以及對公眾的影響力都遠大於後者，正是因為其包容性和直觀性產生了低的評論起點以及廣闊的受眾面。而後者延續了古典藝術鑑賞風格，在近百年的時間裡多以紙質文本的形式承載。較為理性的，以學術語言構築者有之；豐富而感性的，以細膩文字描繪者亦有之。

隨著信息交流的加速與擴張，處於社會中的人接觸於一個龐大的信息交流群體，自身的價值被淡化。但通過習得專業化知識，鑑賞者們卻巧妙地避開了淡化趨勢。同時，其藝術鑑賞能力得到了正向的反饋，或刀刻入木般深刻，或染料入水般洇染，或雨後氣味般瀰漫，或凝滯鮮血般沉重……藝術性鑑賞往往與原作本身一樣觸動人心。此外，在過去的時間裡，藝術性鑑賞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它們不僅解讀了藝術作品，也引導著我們經過積澱，學習成為下一代的藝術鑑賞者。除了藝術鑑賞者們的個人BLOG，約十年前的豆瓣，和後來的知乎（與現在有差距）也是國內藝術性鑑賞者的網絡聚集地。其中前者更傾向於感情，後者更為學術。令人遺憾的是，近十年來，藝術性鑑賞卻漸漸淡出我們的視野，到如今銷聲匿跡，網絡上其優秀者更是少之又少，四處尋覓卻難以拜讀。對於這一點，筆者並未探明原因。但可能已經出現了一些跡象：評論所對應的作品趨向於商業化，大眾層面的娛樂性增強，而與藝術性鑑賞對應的作品日漸式微，也許就是藝術鑑賞水平降低的原因。話雖如此，也仍可以從以前的評論中感受那時藝術性鑑賞的宏偉與輝煌。

1998年，由渡邊信一郎先生導演，音樂由菅野洋子女士負責的電視動畫COWBOY BEBOP（國內一般譯為：星際牛仔）在東京電視臺深夜播出。作為一部另類的電視動畫，將它放在一種娛樂性影片的位置似乎並不準確，而說它近年來造成了較大的影響又有些言過其實。但我們可以看到過去的二十多年裡圍繞著它確實產生了相當數量的藝術性鑑賞（同時在日本本土，歐美及國內）

很難定義CB到底是一部怎樣的影片。它給筆者最初的印象是一部美式公路片，漫無目的地旅行卻像是追尋著什么。又明顯地致敬了1960年左右的西部片（a fistful of dollars及續作，一般譯為荒野大鏢客），年輕的男人騎著騾子來到了小鎮上，那種小鎮的沙地因陽光照射而亮的刺眼，到處是白色低矮的建築。對立著的兩個家族是附近最大的幫派，一個販賣酒，另一個販賣軍火。這裡最忙碌的人是酒館老闆和送葬人。幫派勢力甚至強到搶劫邊境的軍隊，而年輕的牛仔要從中獲利……

圍繞CB和a fistful of dollars這兩部影片，筆者想提一下關於“交流”的想法。結合社會心理學家埃裡希·弗羅姆的學說，交流大致分為兩種，一種是以歐美為代表的“父權主義”式的交流，另外一種則是以亞洲，尤其是日本為代表的“母權主義”式的交流。前者原指以男性為中心的權力，現指主張自上而下式的國家與市民或者家長與子女式的交流；後者原指以女性為中心的權力，現指一種主張接收包容各種價值觀的交流。下面是埃裡希·弗羅姆關於父性愛的描述。

父親的愛是有條件的愛。這個原則就是“你滿足了我的期待，達成了你的義務，跟我長得像，所以我才愛你”。

（中略）

可以看出父親的愛的性質中順從是主要的德，而不順從則是主要的罪這個事實——作為懲罰就是父親的愛會被撤回。

弗羅姆在將母性愛的原則視為“無條件的愛”的同時，定義父性愛為“有條件的愛”。

再回到a fistful of dollars和CB。

年齡和閱歷的原因，筆者對電影藝術瞭解甚少，所以對於a fistful of dollars與CB的很多地方都有相同的感觸。就像兩部作品中拋棄了善惡二元論的亦正亦邪的人物，最初很難一口咬定誰是善或惡的化身，就算重溫多次後，也難為人物們蓋棺定論。如同王爾德在《溫德米爾的夫人》中寫到：“把人分為好人和壞人是荒謬的，人要么迷人，要么乏味。”筆者卻同時又從兩部作品感受到了最直接最真切的不同，那就是上述父權與母權的差異。所以帶著濃郁父權式利益的a fistful of dollars的最後卻是牛仔不為回報向年輕夫婦伸出援手；所以cowboy bebop母權主義的歸宿感與人物間的情感聯繫最終完成一種父權主義色彩的結局。

這么說好像cowboy bebop是痛苦且傷感的，其實不然。它就像你開著一輛可靠的車，車裡播放著藍調音樂，行駛在大概是冰島或瑞士的鄉下的路，灰褐的道路旁開滿漂亮的大濱菊與纖細的紫色植物，不知道當地人怎么稱呼它們，Lavendel？vergissmeinnicht？你停下了車，隨意地背靠在車門上，吸入肺部的空氣冰冷而清新。你看著夢一般的山野。北溫帶稀薄的陽光沒有那么刺眼。這裡的感覺似曾相識，你想起了某個人明媚的笑容。但你卻永遠不會流下眼淚。夜幕緩緩地降臨。墨色的夜空中繁星像冰冷的寶石般碎裂散落，遠處隱約可見燈火通明的市中心，於是獨自一人也不再孤單。

關於製作:音樂，分鏡，導演，設定……關於浪漫，無政府，烏托邦，虛無主義……關於故事本身……竊以為筆者自己的文字有些貧血般的蒼白，描繪不到CB的這些意境。看的時候只像是被連連灌了幾大碗酒，對製作組的才華嫉妒得頭昏腦漲。

那束終結黑手黨生活的玫瑰落進水裡，不由得心有慼慼。想起司馬光的《西江月》，“笙歌散後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靜”。

還是想寫點什么。

於是在此附上隨意塗鴉的觀後隨筆，請對劇透深惡痛絕的讀者讀到此處不必再看

再次看完cowboy bebop。

spike也許是一個很重感情的男人，也許只是活在過去，只是“做著一個回不去的夢”

故事剛開始不久的時候spike的恩人毛被殺了，spike就從冰箱倒出了一袋子手榴彈，jet說我可不去救你。spike去了約定的地點，殺了毛的vicious和殺手們在那裡等著他。

vicious說毛是失去了毒牙的毒蛇。vicious，spike唯一的對手和宿敵。

最後spike從教堂上墜落，vicious看到了他留下的手榴彈。spike沒有聽見爆炸的轟鳴，只是回憶起女人的歌聲。那是julia，他“所失去的一個片段”。

vicious把faye也抓去當做要挾spike的人質，可spike不在乎她，只是為毛報仇，faye卻誤會了他的目的，faye還是叫jet來救回spike。

最後spike滿身繃帶醒來在faye的身邊。faye唱著同樣的歌。他卻丟下一句:音痴。

宇宙飛船bebop號，沒完沒了的抽菸，沒有肉絲的青椒肉絲，看懸賞金額的時候不看小數點，jet常抱怨被他們弄壞的飛機，“女人的心，木衛三的天”。還有ed離開時jet和spike吃的雞蛋。

spike有一隻義眼，他說這一隻眼看著過去。所以julia出現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去找她，所以auntie死了他找出了霰彈槍和一箱子彈，所以最後julia死於組織的殺手槍下時，spike獨自闖入組織。

組織的大樓高聳如巴別塔，在最高的地方，皇位上是組織統領所有殺手的，新謀反篡位的皇帝vicious。

他說，spike，我是你唯一的對手。

vicious最後終結在spike槍下，spike受了太重的傷，一步一步走下皇位的階梯，組織的殺手們驚異於他而不敢開槍。spike忽然停下，比了開槍的手勢說bang。

於是仰面倒在了剛升起的太陽下。

這時印第安預言者對去救spike的jet說，

死亡並不可怕，當你接受它時，它只會溫柔地環繞於身邊。

但當你恐懼時，它就會以光速接近你。

浩蕩廣闊的宇宙中，一顆閃耀的星辰突然熄滅了。

“那是什么？”印第安小女孩問預言者。

“那是奮戰在這顆星球某處的，不相信大靈的，悲哀的靈魂。”

“See you space cowboy...

You’re gonna carry that we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