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嬸VS文青？03與09版鋼煉的對決

標題隨便寫的請跳過。概括一下主要觀點先：

1“擺在檯面上的重口味”≠“深刻沉重發人深省”，否則這世上深刻沉重的就只有獵奇向H漫了。況且鋼煉原作本身口味也不輕，但更內斂。

2偽科學也得偽得有技術含量（畢竟鍊金術在現代化學出現之前一直都是被視為“真科學”的），03版文藝心氾濫，技術宅缺缺，又不幸是個必須繼承原作基礎設定沒法避重就輕另起爐灶的半吊子，所以搞成了神棍——你問牛嬸“技術宅”了些啥？詳見正文鍊金術考據部分。

3野心才是羅伊的萌點！（別說啥先入為主各有所愛，我也是先看的03版動畫再看的漫畫版）哪怕是HATA王子也有保留那根觸角的權利！你們那樣搞太不人道了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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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BONES公司第一次製作《鋼之鍊金術師》動畫版時，會出現大量的原創情節原本也算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情，畢竟當時原作的篇幅遠不夠撐起一部年番TV動畫的容量。

不過就算同為“動畫版原創情節”，也各有各的五花八門之別，三六九等之分：有一直都純粹為拖時間而“原創”，令人困頓厭煩的《BLEACH》；有故意和原作對著幹，中心思想徹底顛覆的《地球防衛少年》；有原創劇情偶爾一為之、水準大致還算及格，但其實還是片頭片尾的拖時間小短片更萌的《銀魂》……當然，也有製作精良，情節跌宕，後期完全脫軌的03版鋼煉。

03版鋼煉的製作原本無可挑剔：作畫水準相當高，插曲《兄弟》膾炙人口，當年的觀眾譬如你我，至今一聽見那段熟悉的片頭音樂也依然能脫口而出阿爾方斯那段“那個時候我們相信，等價交換就是世界的真理”的唸白。又因為篇幅充裕，也不至於像09年的《鋼之鍊金術師FULLMETAL ALCHEMIST》（以下簡稱FA。另外因為鋼煉的英文翻譯本來就是“FULLMETAL ALCHEMIST”，因此FA的英文版標題其實是《FULLMETAL ALCHEMIST BROTHERHOOD》，強調手足情）前段那樣，每一話都心急火燎地“開火車”。

然而其中的原創劇情部分，卻打從一開始就總顯得有些微妙的不對勁——像是亂了節拍，誤了方向，口味重錯了地方。

最倒黴的NPC非第一話登場羅塞小姑娘莫屬：漫畫原作中，信仰太陽神教的她一心希望能讓男友復活，在艾爾力克兄弟揭穿教主的騙局之後責問他們“你們讓我今後靠什麼活下去”，卻被愛德反問“你不是還有健全的身體嗎？”之後她繼續在東方邊境小城裡奧爾過自己的生活，某天還不巧遇見了豆子他爹霍恩海姆……

而在03版動畫中，她的悲慘命運卻是首先被教主欺騙，所謂復活的男友只是用小鸚鵡製造的會說人話的合成獸，然後被軍隊抓走，回來時卻得了失語症又懷了孕，之後更電波附體，被人們當成聖母崇敬，還差點被大BOSS但丁當作靈魂轉移對象……最後，她去了愛德的老家，帶著自己的孩子和溫莉的奶奶等人一起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有人說FA和漫畫原作都“沒有03版動畫那麼沉重黑暗”，問題在於並非劇情殘酷扭曲就可以稱之為“沉重現實發人深省”，還有一種所謂的重口味它其實僅僅是“獵奇”。鋼煉漫畫原作中也並非沒有所謂“沉重”的情節，無論03年時就給我們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兄弟倆企圖煉成母親卻煉出了一堆可怕的肉塊”，還看得見根根可數的肋骨與顫抖的手指；還是阿爾方斯與藏在自己盔甲內的初代貪婪部下“蛇女”一起逃亡時她被大總統殺死，血濺了這個靈魂還只是14歲少年的空心盔甲內外一身；以及FA中目前還未播映到的漫畫原作情節：愛德為了證明當時煉成的並非“母親”，儘管自責又噁心幾欲嘔吐，卻還是挖出了溫莉的奶奶當年幫他們埋葬的“那個東西”，計算骨骼大腿的長度，辨認屍體毛髮的顏色，終於確認自己的推斷，得到了新的希望，也給了一直認為“是自己又殺死了自己的孩子一次”的伊茲米老師以救贖。

只不過是有一種內斂叫舉重若輕，有一種做作叫舉輕若重。

不過關於前面提到的羅塞的那段情節，其實還是應該歸類為“改動”，在“原創”方面，03版鋼煉中有名有姓的原創角色與一話又一話的原創劇情，加起來出好幾本外傳小說或外傳遊戲都綽綽有餘（……鋼煉自03年以來也確實出了一大堆動畫版之外的外傳遊戲、小說），單看原作漫畫第16話的修斯遇害這個情節（……附帶一提看似大叔的修斯其實年紀和羅伊差不多）在同為52話左右的年番的03版與FA中，分別發生於25話與第10話，就能知道其進度差異之大。

按說幾個小配角的命運或者原創情節的客串，原本也該波及不到主線，然而畢竟是聚沙成塔集腋成裘，風格、基調、角色、節奏，說到底都是為劇情服務，NPC的命運同樣能反映作者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於是亂了節拍誤了方向口味重錯了地方的諸多細節與線索，終於堆疊出了洋溢著濃郁神棍風情、更動整個故事主題與核心設定甚至完全改寫人物性格的03版鋼煉動畫——就好象《三國演義》的開場，最後卻加了個《封神演義》或者《西遊記》的結局。

還是要先說一下鋼煉漫畫原作，也就是FA將會遵循的大致設定：

數百年前，沙漠國家克賽爾克爾斯的一名沒有姓名的少年奴隸“23號”被鍊金術師抽取血液進行試驗，由此誕生了擁有一切知識的“燒瓶中的小人”，“燒瓶中的小人”為感謝23號所提供的血液，為他取名“馮•霍恩海姆”，並教授他文字與鍊金術，使他擺脫奴隸身份，成為了鍊金術師的助手。後來國王向“燒瓶中的小人”詢問長生不老之術，並按它所傳授的方法畫下了全國範圍的國土煉成陣，最終以全國人民的靈魂煉成了賢者之石，最後剩下的只有兩個長生不老的“人”——或者說兩顆賢者之石——擁有一模一樣的容貌、體內各自蘊藏著一半國民靈魂的霍恩海姆與“燒瓶中的小人”。

此後霍恩海姆四處流浪，直到與愛德華和阿爾方斯的母親相遇，在拍攝全家福照片時第一次流下了眼淚，現在的願望是實現與妻子之間未能完成的約定：一起死亡。

“燒瓶中的小人”則成為幕後黑手最終BOSS“父親大人”——用自己所捨棄的感情製造以七原罪為名的人造人，暗中推動愛德祖國的歷史發展，在邊境不斷引發戰亂造成犧牲，為的只是完成更大的國土煉成陣，實現自己的願望——成為“完全的存在”。

一早就放出話來“這次要完全按著原作路線走”的FA，在改編上的為人詬病之處主要是“開火車”——一是因為前半段情節大家03年就看過了，再來慢條斯理地複述一次也沒啥意思，二是因為原作漫畫眼看著一百來話左右就要完結，不由得FA不按著大約“單行本一本=動畫兩話”的緊張容量一個勁地跑。於是不少製作組認為無關緊要的細節都遭到了改寫甚至刪除，而每一次刪改自然都成了粉們宅們與廚們論戰的熱點。但有些地方卻又驚人地忠實原作，譬如FA那個主要以“全員亮相！”為訴求的原創第一話中，山寺宏一配音的“冰凍之鍊金術師”，都曾經在漫畫第60話《神不存在》中出現過…………名字。

至於03版鋼煉後期的原創，就完全不是天馬行不行空的問題了——根本是另一個次元。

作為一個“家裡堆積的資料是作品中實際用上的十倍”的宅嬸，荒川弘老師在鍊金術方面做的考據其實相當細緻完善：
 
“賢者之石可能是一種聚集著靈魂（普紐瑪）的高能量物質”的說法自西方鍊金術起源的古希臘古埃及時期起便已存在，霍恩海姆的名字出處是16世紀瑞士煉金術士帕拉賽爾斯（著名作家博爾赫斯有一篇短篇小說叫《帕拉賽爾斯的玫瑰》，另外德國有一所霍恩海姆大學）——正是他提出了最早的人造人理論，即將人類精液放在密閉的蒸餾瓶中保溫數十天，瓶中就會誕生出半透明的人形胚胎（美籍華裔科幻作家特德•姜的小說《72個字母》中就有此情節）——因為當時的人們認為父親的精子中就蘊藏了孩子的整個形態，卵子只是起一個培養作用，而這個想法正起源於鍊金術核心理論“一即一切”：

賤金屬中本來就包含著貴金屬（或者說“提升”為貴金屬的可能性），最後的結果（煉金術士追求的金或者賢者之石）就蘊藏在原初第一物質當中（必須指出的是，西方鍊金術學說中的“一即一切”與東方哲學中所謂“一花一世界”概念雖然看似相似，但細究起來其實相差很大）；亞里斯多德認為自然中的一切物質存在都有其目的（即“自然目的論”），比如毛毛蟲的目的就是變成蝴蝶，而自然本身的目的就是成為“完全的存在”；煉金術士竭盡一生所追求的就是對物質的提升，是幫助自然走向“完全”，同時在這個過程中提升自我，從人世中得到解脫——將物質提升到“完美”也是一種“解脫”。

附帶一提“完全的存在”的象徵之一是雌雄同體，結合鋼煉漫畫中“父親大人能生孩子”（使小胖……哦不，暴食在自己的身體上重生）的情節總讓人有點浮想聯翩……又悶笑不已。而“父親大人”當年呆過的那個燒瓶也一樣有來頭：

大約起源自公元3、4世紀時期的長頸梨形玻璃瓶（Phiole）代表著整個宇宙（依然是“一即一切”的鍊金術核心思想），也可以被看成是袖珍世界，生命起源——畢竟鍊金術中最不缺乏的就是象徵。

當然，整個鋼煉漫畫原作中也有一處十分著名的偽科學設定：“畫煉成陣就能進行煉成並利用鍊金術打架”——可畢竟是少年漫麼，“鍊金術師之間的戰鬥”總不能是一群蒼白贏弱的化學家拿著炸彈或者燒瓶對扔（遊戲《煉金術士瑪麗》裡倒是有這種情節），這樣的改動也算是大家都能理解的“遷就故事類型”的必然——就像鋼煉漫畫中的軍部相關情節雖然有那麼多殘酷又現實卻看得人又燃又high，牽涉到金錢、權利與慾望的明槍暗箭勾心鬥角，但還是必須有一個在幕後操控一切但又有可能被主角們打倒的大BOSS，又如野心家羅伊其實也不過是個天真的熱血笨蛋——畢竟是少年漫畫，就該是這樣個樣子。

而在這個奠定全作三觀方向的基礎之上，牛嬸（大家對熱愛奶牛的荒川老師的愛稱）所刻畫出的人性中真實的慾望、貪婪、軟弱、狡猾、頑固與動搖反倒都顯得真實可愛，不說教，不空虛——因此前後兩代“貪婪”才都能有那麼高的人氣，而“憤怒”大總統與他的“傲慢”假兒子所表現出的對總統夫人的那一丁點點感情，也由是越發令人動容，為之唏噓。

相較原作，03版鋼煉動畫版後期那些明顯沒有事先翻閱“超過實際用上的素材十倍的資料”的原創劇情設定，則著實令人歎為觀止：

最開始的改動大概是人造人們的身份，從“‘父親大人’所捨棄的感情（等同於是‘父親大人’身體的一部分）”改為“鍊金術師進行人體煉成並失敗後留下的‘殘渣’（如愛德和阿爾的媽媽）”，在得到半成品賢者之石後才能發展成人形，他們的外貌酷似自己的原型，也即鍊金術師當年所欲煉成的對象（其中最囧的設定是大總統的“原型”是愛德和阿爾的老師伊茲米的兒子……），因此自然成了所有觸犯過禁忌的鍊金術師們最大的軟肋，但弱點是在其原型的遺骸（骨頭、頭髮等）前不能活動。

這個設定存在的目的顯然是為了方便某幾位鍊金術師上演虐心苦情戲，總體來說問題不大，比較好笑的是，為了對應以“七宗罪”命名的人造人，03版鋼煉的原創BOSS（身份設定是伊茲米的老師，霍恩海姆的前戀人，曾試圖煉成她與霍恩海姆生下的孩子，之後其“殘渣”成了人造人“嫉妒”）被命名為“但丁”——但其實鋼煉原作一點都沒打算套用神曲，七原罪的命名同樣有其鍊金術出典：

一方面是因為鍊金術文化中自古以來就認為七是個神祕且重要的數字（七種金屬，七大行星，耶穌身上的七個傷口等等），一方面則由於中世紀西方鍊金術深受基督教文化影響，依然保留有著善惡分明、痛恨恐懼魔鬼的道德觀（而非日本動漫裡常見的“都是因為寂寞啊……”）——在煉金術士烏爾曼努斯1433年撰寫的《論神聖三位一體》中，就出現了兩組雌雄同體（象徵“完全的存在”），除了象徵達到完美的“明亮的雌雄同體”之外，還有一個象徵反對基督的惡魔的“黑色的雌雄同體”，而分佈在這個黑色雌雄同體身上的七頂皇冠，就是七宗罪。

當然這種問題一般讀者/觀眾都不會在意，頂多覺得“幹嘛非得叫但丁啊但丁跟那編劇本的有深仇大恨嗎沒事幹叫但丁你就不覺得牽強嗎？”，真正的雷設定之王還是“門的那一邊”——“門的那一邊”就是我們的世界，愛德在最終話跟著霍恩海姆來到了1921年的慕尼黑，機器鎧在這邊成了普通的義肢，最後OVA中更乾脆出現了這麼一段情節：看起來像是愛德、阿爾和溫莉的三個小朋友從鄉下來到城市（城市面貌還顯然是當代日本）為某位祖輩老人過生日，片尾打出字幕：“愛德華•艾爾力克，2005年年滿100歲，就在這個世界的某處”………………恍惚間差點以為自己是在看同人MAD。

至於鍊金術……03版鋼煉對它的最終解釋，簡單概括一下是這樣的：

我們這個世界的人死了之後就會穿越到“門的那一邊”，成為鍊金術師門進行煉成時所消耗的能量（漫畫版中進行煉成時所消耗的能量來自地熱），然後被廣泛應用於居家旅行殺人滅口染髮縫衣燒火做飯等各個領域。

至於“那個時候我們相信，等價交換就是世界的真理”，單看那句“那個時候”和“我們相信”也該知道，其存在必然是要被顛覆的——於是阿爾方斯恢復原本身體的代價，是失去了以“空心盔甲”的姿態與哥哥一起冒險的這段時光與記憶。

——如果各自抓牢“能量守恆”或者“付出多少不代表就能收穫多少”的觀點，“等價交換”或“等價不交換”這兩個說法其實都各自站得住腳，但“飄洋過海……哦不，穿越過門來生火”和“用記憶交換身體”就顯然已經連偽科學都不是了，是神棍。

不過“神棍不神棍”易判，“雷作還是神作”難裁——一旦牽涉到人物，感情，個性——被一些03版fans認為是王道、原作fans當作是天雷的“原創”，說到底還是羅伊•穆斯唐。

漫畫原作中，時常顯得輕浮、冷酷又圓滑的羅伊，其實也還只是個懷揣著天真夢想、想要改變一直被“父親大人”所暗中操縱的祖國戰亂頻繁現狀的熱血傻瓜。立誓“無論如何都要向上爬，一定要推翻這個政府”的他，曾在被大總統以人質相威脅時說“為了我的野心，還不能脫下這身軍裝”，此後也一直都與他最忠實的戰友們一起，揹負著無數的人命，揹負著無數的犧牲，以熱血與烈火奮戰到底。

然而03版結局中，大佐的境界卻陡然“高”了一個層次。最終決戰裡失去了一隻眼睛之後，他淡定了，他了然了，他超脫了，他主動降職為下士發配邊境，並表示“我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向國家盡忠”，他甚至在決戰之後再也沒有使用過鍊金術，因為他那隻失去的眼睛總是不斷地看見那些因為他的愚蠢而丟掉性命的人們……

——那就死命地爬上去實踐你當初許下的諾言以報自己身上那些血債啊廢柴！！！！！

結合03版的整個劇情和設定來看，倒也不能說最後這段情節完全是莫名其妙突然冒出，甚至可以說其實是順理成章自然而然——卻也因此越發令人氣結——對，總是這個樣子的，神棍設定總能適時捧出一些乍看之下無比完美的電波形象……

不過說到底，作為觀眾，再多理性分析的效果，其實都還是不如像這樣直白感性地喊出來：閒散淡定超脫類的角色在我個人心水榜上列著一大排，加起來只怕比羅伊所有的手下還多，難得萌上羅伊這個熱血腹黑野心家，你們幹嘛硬要刪掉他最重要的萌點？！（這是虐待啊……《銀魂》的hata王子都有保有那根觸角的權力啊……）我們要這個萌點全無還號稱“成長了”的三十歲包子臉幹嘛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