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看《千與千尋》,關注的是千尋的成長故事。
少女成長記是宮崎駿所有動畫的主題——從一開始拽著媽媽衣角,風吹草動都害怕的小孩子,經歷考驗成長為面對湯婆婆自信說出“我的爸爸媽媽不在裡面”的勇敢少女。
還有和白龍的純真少年情感。兩人一見面就“彷彿在哪裡見過”。這不就是《紅樓夢》裡寶黛初會的臺詞?
白龍從開始就以拯救者的姿態出現在千尋身邊,一步步教她如何在這個魔法世界立足,如何找到工作自食其力,最終拯救父母,成功返回原來的世界。
成年之後再看千尋,關注的是白龍的社會身份。
白龍是千尋曾有一面之緣的童年故交,現在更是湯婆婆洗浴管理公司不可或缺的中層領導,直接對公司董事長湯婆婆服務,也是千尋、小玲、青蛙和湯屋裡無數員工的頂頭上司。在公司裡應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至少看完全劇,沒有發現在湯屋裡還有和他一樣可以平分秋色的中層幹部。
白先生和千尋見第一面的情形大家還記得吧?
明明還是豔陽高照的下午,白先生一說天要黑了,馬上陰影就往湯屋掩了過來,簡直是迅雷不及掩耳盜鈴。是不是白龍借魔法手段故意嚇唬剛到這個世界的千尋呢?不好說。
熱心腸的白先生向千尋提供了幾個幫助,讓千尋得以在這個魔法世界立足。白先生這一頓操作背後有什麼深意?讓我們一個一個分析。
首先,他讓千尋吃下這個世界的東西,這樣就不會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千尋是這個世界的人嗎?不是。從這個魔法世界消失後會去哪裡呢?會不會回到千尋原來的世界?白先生沒有說明。
再回答一個問題:吃下這個世界的東西有什麼後果?這個我們是知道的:千尋的爸爸媽媽不就是因為吃了這裡的東西,被變成豬滯留在這個世界了嗎?
電影裡,湯婆婆說千尋的父母被變成豬,是因為他們不告而食,吃了給神的食物。千尋的父母準備吃白食嗎?沒有,千尋的爸爸一開始就掏出了錢夾,說信用卡,現金,隨便付。他們並不差這點錢,也沒有吃白食的打算。這些湯婆婆都選擇性無視。
至於吃了給神的食物?不是神靈是妖怪吧?
因為食物是白先生親手給的,所以千尋沒有變成豬,但是境遇跟爸爸媽媽很相像——她也滯留在這個世界,走不了。
白龍提供的第二個建議:必須要工作,不然在這裡沒法生存下去。
對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說這種話?這不是洗腦是什麼?
這種話誰最願意講?老闆最願意講。沒人工作,老闆的活誰來幹?怎麼賺錢?
看來看去,在兩人發現彼此身份之前,白先生是有目的接近千尋的,目的是為湯婆婆的公司網羅新員工。
他讓千尋自己去尋求鍋爐爺爺的幫助,讓鍋爐爺爺幫千尋找一個工作。鍋爐爺爺是怎麼處理這件事的呢?明明知道千尋是人類,湯屋裡的人都很反感人類,還是大大方方跟小玲說千尋是自己的孫女,想在這裡找一份工作。
如果白先生自己幫千尋向湯婆婆推薦工作,應該也會很順利吧?至少不會比鍋爐爺爺更難。和他相比,鍋爐爺爺不過是個藍領工人,手下管的只有一堆煤渣。
但他並不願意,而是很有手腕地把自己摘了出去。整件事跟他沒關係。
千尋在湯婆婆那裡求職成功,湯婆婆讓白先生安排千尋的工作。大家都嫌棄千尋有人類的氣味,白先生怎麼回答的?他說千尋吃這裡的食物,三天就沒有人類的味道了,如果還有,任憑處置。
看看,把自己摘得特別乾淨。
我們再來看看白龍在洗浴中心的口碑。
小玲說過一句話“幾個白先生,一個我們就已經受不了了”。可見他對員工並不好,管理方式應該是全盤沿襲湯婆婆,靠嚴厲苛刻樹威。
在湯婆婆手下,白先生幹了很多隻顧利益不顧良心的事情,比如遵照湯婆婆要求去偷錢婆婆的女巫印章。湯婆婆義正辭嚴罵千尋的父母是小偷,真正當小偷的是湯婆婆和白先生。之前是不是多次做過這樣不道德的事情呢?應該有。
在這樣的管理者手下做事,努力很重要嗎?正直很重要嗎?
所以在這場奇遇中,千尋中的惟一大獎,是和進入職場之前的白先生有一段前緣,她幼年時候曾經跌入河水而白先生救了她。
白先生一直沒有能夠忘掉這件事,為什麼呢?因為這是一件純粹的好事。他進入職場工作之後幹壞事太多,只能靠不斷回想過去無私助人這樣的瞬間,和成年後良心麻木利慾薰心的自己對抗。所以雖然忘掉了自己的名字,但仍然記得千尋的名字。這件事讓他記得自己本來是什麼樣的人。
如果千尋當年和白龍沒有這場偶遇,這個故事的結局應該是什麼樣呢?
在白先生的幫(qi)助(pian)下,千尋順利進入湯婆婆洗浴管理中心工作。天天努力工作996,結果很快忘掉自己的名字,忘記自己其實來自另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不過是過客。
湯婆婆和白先生也早就忘了這事,在他們眼裡,千尋就是個普通的員工,合該在這裡千秋萬代一直工作下去,成為他們的賺錢機器。
千尋變成豬的爸爸媽媽,會在養肥之後被賣掉或是殺掉。(死後是不是能夠回到原來的世界呢?)
湯屋裡的其他員工,是不是也是這樣來的呢?
細思極恐。
坐在屏幕前的你,其實也是另一個千尋,吃了屬於這個世界的食物,忘掉了自己的來處和去處,只能滯留在這個世界日復一日苦逼工作,慢慢忘記自己的最初的名字,忘記自己人類的身份,變成程序猿、設計獅、產品汪……
動畫信息
原 名:千と千尋の神隠し
又 名:神隱少女(臺) / 千與千尋的神隱 / Spirited Away / A Voyage of Chihiro / Sen to Chihiro no kamikakushi
首 播:2019-06-21(中國大陸) / 2001-07-20(日本)
IMDb:tt0245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