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與千尋》，我看到它在故事上的不足

提起宮崎駿，也許不少人會禁不住感慨這是一個為日本為全世界創造童話的人。他在日本動畫界，乃至世界動畫界，都可以稱得上是大師級的人物。他所創造的一個個充滿童真童趣的角色與故事，讓不同年齡段的觀眾收穫不同的感動。

看他的電影，是一種享受，是一種脫離現實世界的遊歷，是一次找回純真美好事物的冒險。這是我第一次在電影院觀看《龍貓》時的感受。

而今他的另一部作品《千與千尋》時隔十八年，首次在中國上映。十八年，是一個有意義的時間段，它意味著一個人的成長，脫離稚氣，不再童真，走向成熟。

因這部片的上映，許多人都被拉回十八年前的記憶中，都在觀影中試圖找回曾經的純真，最後再想想自己是否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初心。

2001年，該片在日本上映，先後獲得了柏林國際電影節金熊獎、香港電影金像獎、法國凱撒獎、安妮獎以及奧斯卡金像獎。

在票房上，我看到有兩個說法，“在日本國內更是創下空前的304億日元票房”“最終在本土斬獲308億總票房”，但無論是哪一個，它都是至今為止日本票房冠軍。

可以看出，無論是國際上的獎項榮譽，還是本土市場票房成績，《千與千尋》無疑都是成功的，也是優秀的，甚至可以被譽為神作。

可我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在觀看《千與千尋》後，故事不斷在腦海中縈繞，各種疑惑交織，讓我對它的榮譽產生懷疑。

說不足前，我先說兩點好的地方，這也是所有評論文章都會提到的。《千與千尋》中所展現的純真美好與神奇想象，真的既讓人感到，又讓人驚歎。

宮崎駿在巴黎首映禮新聞發佈會上說：“千尋故事的靈感始於我朋友10歲的女兒，夏天她常會到山中的小屋來拜訪我。我發現市面上還沒有為她這個年齡段孩子準備的電影，我希望可以為她和她同年齡的孩子做一部電影。”

他的初衷是為了10歲的孩子創作屬於他們的電影，因此他時常觀察10歲孩子的言談舉止來豐富千尋的角色，使之更具真實性。

因千尋家要搬家，千尋也就不得不轉校，她就十分失落，還發牢騷說第一次收到一束花，居然是因為離別。可看出她對同學的不捨。

千尋進入神怪世界，父母變成豬，她非常害怕，慌亂地跑，還好遇到白龍。白龍教她如何在這個世界生存。一開始，她面對陌生的世界，表現得膽戰心驚、笨手笨腳的，還會擔心回不去而落淚。那委屈的眼淚落下來，真是讓人心疼，也是能讓人看到自己小時候的樣子。

《千與千尋》在製作方面是特別好的，電影感很強。它的畫面的呈現是有設計感，不是錄像般記錄一段段人物的活動，而是會有遠景近景的變化。

讓我感受最深的，就是現實世界慢慢變得魔幻起來那個過程。先是千尋遇到白龍，白龍讓她快離開，他轉身吹了一口氣，飄起幾朵花瓣，然後場景開始變化，千尋迅速奔跑，路上的燈籠次第亮起來，周圍開始有神怪出現。離開前，千尋的父母在瘋狂地吃東西，回來時，瘋狂吃東西的已變成了豬。詭異與魔幻氛圍就這樣逐漸營造出來了。

我承認，《千與千尋》塑造了一個真實的千尋，營造了一個神奇的世界。可在我眼中，它在最基本的故事上有著大大的問題。

動畫電影的故事是很重要的，也是最基礎的。如果一部動畫電影故事本身都有問題，那所有所謂的純真美好、神奇魔幻和隱喻象徵都是沒有根基的。

1.一段獨自成長的旅途？

不少文章認為《千與千尋》講的是一個小女孩的成長故事，她從膽小嬌弱成長為獨立勇敢。真是這樣嗎？

一個成長故事的一般套路應該是，主人公平時遭人欺負或因自身因素總遇到問題，偶然間有了一段經歷，過程中跟著指路人角色學習，提升自己，最後解決問題，不再被欺負。

明顯，《千與千尋》不符合這樣的套路。它沒有展現千尋的不足，那就無法在旅途結束時產生顯著對比，讓人看到她的變化與成長。

讓我們看一下千尋最初的問題。千尋家搬家，父親開車帶著母親與千尋去新家，坐在車上的千尋表現得悶悶不樂。父母告訴她新學校的位置，她起身從車窗朝學校方向吐了吐舌頭。千尋一直握著朋友送給她的分別之花，因為握得太緊，花都有點蔫了。

可以看出，千尋遇到的問題是分離焦慮，簡單說就是不捨得之前學校的朋友。按說應該是講她如何排解這種焦慮，調整狀態，再去適應新環境，認識新同學。

可是，宮崎駿不按套路出牌，就是直接給千尋來此奇幻之旅，根本不針對問題。千尋還是要去新學校，繼續捨不得之前的朋友。他這樣子，那原先這條因搬家而產生低落情緒的線索就成了廢線，把它換成任何事件都可以，說千尋一家出外春遊，然後誤入神境，繼續電影故事，毫無違和感。

有人指出千尋一開始有很多毛病，膽小、嬌弱、依賴性強、愛哭鼻子、笨手笨腳，可從劇情來看，這算毛病嗎？它有產生什麼影響嗎？

說她膽小，因為爸爸媽媽往隧道走，而她一直不敢走，到最後才勉強跟著去。這是很正常的呀，你對陌生環境都會害怕，沒啥事就別瞎逞強啦。

說她愛哭鼻子，那也還是因為對陌生環境的害怕，對未來不可知的害怕，對爸爸媽媽被變成豬的擔憂。這還是正常的，你爸媽一轉眼變成豬，估計你也得哭。

說她笨手笨腳，可她只是個10歲的孩子呀，就要去做大人才做的工作。而且電影中，我並沒有看出她笨手笨腳，她只是因力氣小，才會比別人做的慢半拍。

2.充滿隱喻的故事？

對《千與千尋》這部動畫電影的解讀，除了講童真童趣，講的最多的就是對影片中的人物或意象的各種解讀，有的甚至看出電影是對整個日本的象徵。

一部電影可解讀出的東西越多，有時不一定就代表它越好。說得好聽點，叫包羅萬象，意蘊豐富；說得難聽點，叫大雜燴，大亂燉。

好的電影是可以有多個主題的，但你要將其統一起來，融入故事之中，還要有主要與次要的區分。

片名《千與千尋》中，千尋是小女孩本來的名字，千是湯婆婆給她取的名字（準確來說，新名字叫小千）。不同名字有不同意義，千尋代表現實，千代表魔幻，片名也就可以理解為一虛一實的不同世界、不同身份。

為什麼用名字來做片名，除了上面指出的意義，另一原因，那是在這個神奇的世界中有個關於名字的設定：湯婆婆通過奪走別人的名字來控制別人，名字被奪走，就再也記不得回家的路了，把真正的名字好好地藏起來。

名字與個人緊密相連，甚至還是回家的關鍵。

其實，名字作為一種符號，是有其重大意義的。除了人有名字，萬物都有名字。《聖經》中，上帝讓亞當給萬物命名，這是神對萬物的一種確認。傳說中文字被創造出來時，驚天地泣鬼神，因為一切神祕的東西都可以被命名了，被確認了。

在《西遊記》中，金角大王和銀角大王無論是用紫金紅葫蘆還是玉淨瓶要去收孫悟空，都要叫一聲對方的名字，對方只要答應就被收走。這體現的也是名字與個人甚至事物的對應關係。

無論東西方文化，名字都是具有符號性意味的。本來宮崎駿如果主要圍繞“名字”與“身份”的主題來展開故事，那就是一部主題深刻的作品了。

可是，那個關於“名字”的設定僅僅只是設定，電影故事的展開完全與這個設定幾乎是脫離的。也就有兩次相關的情節，一次是湯婆婆奪走千尋的名字，給她新名字，白龍告訴千尋規則；一次是千尋想起了白龍的名字，讓白龍找回了記憶。

可是這兩次情節並不重要，因為千尋還是記得自己的名字，就沒人讓她忘記名字，；因為知道自己名字後白龍也沒發生什麼變化，他就從龍變成了小男孩，而之前他分明就已經可以自由變幻了。

沒有這一個關於“名字”與“身份”關係的主題，那“千與千尋”這個片名的意味就大打折扣了。

電影中還有更多隱喻的東西，如因貪吃變成豬的父母是貪婪到變形的人，如無臉男既可以是邊緣人，也可以是內心空虛的人，巨大的嬰兒受著湯婆婆的封閉式守護更是媽寶男或者未斷奶的大人。

但我想說，電影不是猜謎語，更不是謎語大集合，這些所謂隱喻的東西更多隻是標籤式，就是你看這是巨嬰，你就跟著想一想巨嬰，然後下一個情節就可以忘了這個隱喻。

準確地說，它們只是出現一下，敘事功能很弱。就說無臉男，他的出現有推動情節嗎？前面這裡他還在瘋狂地吃東西，下一個畫面他就能坐在錢婆婆屋子裡非常紳士地喝茶吃甜點了，最後還被留下了。

3.不夠豐滿的人物，不夠完整的故事

整部電影給我最大的感覺，就說人物塑造不夠，也就千尋比較豐滿，其他人都是背後有故事的，可電影又沒講出來。這更像是從一部長篇動漫中截取了一個片段。

千尋與白龍的故事。千尋與白龍，你可以看成是朋友關係，也可以看成是戀人關係，畢竟鍋爐爺爺說了“你不懂嗎？這就是愛”，畢竟錢婆婆都說了“你的男朋友龍也好，只能靠你自己去救”。

可是，關於兩人過去如何認識的，就只是有一個閃回片段。白龍還是琥珀川河神時，救了掉進河裡的千尋。這又是一個小龍女與豬哥哥，許仙與白蛇的故事？人家是凡人救了神仙或妖精，才有一段故事。你這河神救凡人，也不是不可以，那你幾百年來得救了多少人呀，你怎麼就只喜歡千尋呢？

在我看來，除了兩人相識的故事太短了，還有白龍的故事也沒提到。神靈的存在應該有其事實或物質基礎吧，琥珀川都填了，水都流乾了，這河神還沒死。電影中說他是為了學法術才來跟湯婆婆的，還傳說他做了很多壞事。河都沒了，不知他學法術還能幹嘛！

無臉男與千尋。有的說無臉男之所以會喜歡千尋，是因為所有人都不搭理他，只有千尋跟他打招呼，邀請他進油屋。電影中並沒有變現他被邊緣化，他更多是給人神出鬼沒的感覺。不是別人不理他，分明是他只出現在千尋面前。

他究竟是何方神聖呢？當我看到他在瘋狂吃東西，最後變得好像一隻黑色野獸時，真是毛骨悚然。但他似乎並不能消化東西，之前吃進去的油屋工作人員，最後都被吐出來，一點事都沒有。

湯婆婆和錢婆婆。兩人是雙胞胎姐妹，但合不來。湯婆婆開一家叫油屋的泡溫泉場所，為來往神靈洗去身上的汙垢，整天沒事就擺弄金銀珠寶。錢婆婆住在鄉下，自己一個人住，自己紡紗。

最神奇的就是錢婆婆的人設，一開始湯婆婆以紙片魔法把去偷她印章的白龍打到吐血，在屋裡現身時還對巨嬰和三個頭施了魔法，似乎要跟湯婆婆大幹一場，幸虧白龍甩一下尾巴把紙片撕碎。等待千尋坐著列車再去找錢婆婆，讓她救救白龍時，她就像變了一個人，又是倒茶，又是點心，一副慈祥的模樣，還苦口婆心地給千尋諄諄教誨。

對了，湯婆婆每天早上以鳥的姿態飛離油屋是去做什麼呢？她要錢婆婆的印章有什麼用呢？電影都沒有交代。

反正當我在為千尋接下來的冒險擔憂時，下一秒就變成了男朋友（白龍）帶著小女孩飛上天了。前面喊著“我要去救白龍”，結果是虛驚一場，除了餵食河神送的萬能金丹，啥都不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