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龍貓來過，但我卻把它忘記了

屬於我們90年代頭幾年出生的小女孩子的記憶，就是這樣的。

在夏天高過自己的草叢裡弄傷膝蓋，整天精神百倍地跑來跑去，高興的時候在草地上打翻叉，下大雨的時候走到公交車站給媽媽送傘，等車的時候翻花繩。爸爸騎自行車的時候，我就跑著推幾步，然後跳上去，爸爸心情好的時候，我就站在自行車後座上。風很好，在耳邊呼呼的，有點涼，又彷彿高處空氣真的會好許多。

更小的時候，蠻不講理地大哭，把未來就當作明天的事，對大人哄人的的謊話信以為真。摘花給爸爸媽媽，玩一些假裝花店老闆的角色扮演，帶便當去郊外的話，總是特別想快一點到吃飯的時間。

和同齡的男孩子互相瞧不起，總是互相扮鬼臉，吐著舌頭說略略略，但是又還是會在一起玩。夏天的晚上老是暈暈的，雷雨來的時候，媽媽說不要出門了，還要跑出去，結果小夥伴們都沒出來，一個人玩了十分鐘，然後悻悻地回家。

我小時候見過灰塵精靈，絕對見過。裹成一大團從後院裡滾過，鬆鬆的一團，但是黑得很。我不知道那是灰塵精靈，我以為是鬼，好長一段時間不敢去後院的門邊，到現在晚上去那裡還心有餘悸。現在院子後面推平了變成了新的小區，我猜，灰塵精靈也搬家了。

關於小時候的記憶，全是夏天。只有夏天才可以和小夥伴們一起瘋跑。我家樓下住在303的那戶人家那時候養了一隻叫做喬丹的狗，最喜歡跟小孩子玩，它追我特別凶，我害怕它，就沒命地跑，後來還是被追上了。我嚇得快哭，可它也沒對我怎麼樣。反而是它的主人在旁邊笑得不行，她說，它就是逗你們玩，你們越跑，它越喜歡追。

後來我開始上中學，就再也沒有見過喬丹了。以前經過三樓的時候，最開始它總會狂叫，整個院子都聽得到，我也故意走得特別大聲來氣它。上中學以後，它的聲音明顯變低了，後來漸漸地，只會零星叫上幾聲。媽媽說，喬丹老啦。

我也不知道他們後來怎麼樣了，可能是搬家了吧。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但是真的一點都沒有聽到喬丹的消息。

唯獨沒有見過的是龍貓。也許是因為我們那裡沒有森林，所以遇不見森林的神明。或者是見過，然後又忘記了。我們不是總是會忘記好多小時候的事情嗎，只記得每年夏天的那麼兩三件。所以我們一點點長大，就把龍貓放在腦後了吧，忘記它還拿著我的傘，現在某個我看不見的高處，向風裡吹著陶笛。

宮崎駿總是寫孩子的故事，寫他們不諳世事，但總是那麼勇敢，那麼與眾不同，也不出意料地幸運。從隧道穿過會見到凜冽又溫柔的白龍，和傻傻地只會發出一個單音節的無臉怪，如果能飛上天空，會看見梳著兩個麻花辮的女海盜，和藏在風裡的拉普達。搬到郊外去，還會有毛絨絨胖乎乎的龍貓和它的小兄弟，吹口哨喚來同樣毛絨絨軟綿綿的貓巴士。這些故事好像本來就存在，被宮崎駿偶然拾起了而已。不然，怎樣才能解釋它們都這樣自然而然，像不加修飾的小事，在顯微鏡下顯示出精緻的紋路？

十歲少女的中二和逞強的懂事，四歲小女孩的奶氣和無所畏懼的執著，寥寥幾筆就刻畫得淋漓盡致。而龍貓，卻像是刻意營造的一個夢。它是我們童年所有美好的幻想與恍惚的結合體。也許還真說不好，沒準每個人都曾接受過龍貓的饋贈呢。不一定是一小包松子，也可能是一整個天空的肥皂泡呀。

只是，長這麼大了，還是謝謝宮崎駿爺爺給我們一個個完美的童話，這些故事帶我們穿越回童年，那些記憶像鑽石與水晶，想碰碰它，又怕碰壞了。

有時候好想回到童年，特別是在看龍貓的一個半小時裡。

在花蓮的青年旅館，白天是逃離了現實的旅途，晚上是絢麗的童年舊時光。我很少能覺得時光能有這麼美好，一切都彷彿在水上漂游，日子，還是得慢慢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