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東西的小人阿莉埃蒂》：童話裡的夢想

       類似描寫“小人國”的動畫作品有不少，文學著作就更多了。創作者們喜歡建立一個小人兒的世界，讓孩子們以及保留童心的大人們，一同進入縮小的世界來探究小人兒們豐富多彩的生活。換一個低微度層面，事物就有了全新的變化。這樣的童話承載著人類純真的感情，是每個人在孩童時代都曾經有過的美麗夢想。仔細回憶一下，就會發現我們絕大多數人，在童年時都憑空想象過一個小人兒世界，甚至還自己動手創造過這個世界，那些麵人、泥人和橡皮人，那些畫紙上的簡單人物，那些剪貼和拼圖，在喃喃自語的精彩劇情中，“小人兒們”都被賦予了名字，在孩子們的想象中擁有鮮活的生命，伴隨著孩子們一起成長。

    所以，當我們欣賞吉卜力工作室的這部動畫片時，我們並不是在經歷，而是在重溫，回味那種充滿驚奇的夢幻般的感覺。這就是宮崎駿和吉卜力工作室的風格，抒寫童話，追逐樸素和真實，讓心靈迴歸到清澈寧靜的大自然當中，迴歸到夢想之初的甜美中，迴歸到童年、童話和童顏的過往中。《借東西的小人阿莉埃蒂》再現一場童話的夢境，迴應觀眾內心深處對美好的呼喚。一部輕鬆自在的動畫片，卻能洗去浮塵，滌盪魂靈，這可能就是宮崎駿式的人文精神之所在。

    阿莉埃蒂是一個14歲的小人，她稱呼自己是“借東西一族”，但在女管家阿春看來，阿莉埃蒂應該叫“偷東西的小賊”。影片繼續了《風之谷》和《幽靈公主》中“萬物共存”的命題，但共存的認知和實現非常艱難，在利益分配中，更多的是欺騙、爭奪和殺戮。“借”和“偷”的兩極界定就是兩種生存心態的揭示，阿莉埃蒂說是借方糖，因為她覺得世界是共有的和共存的，阿春認為是偷，因為她覺得世界是人類獨有的和獨佔的。個體和種群生命的延續需要一個共存環境，而人類的貪婪和自以為是始終是這種共存體系的威脅。管家阿春就是這種威脅的化身，也正是她的攪動，使影片略顯平淡的情節有了幾分緊張感。在阿莉埃蒂一家的眼裡，人類不僅恐怖，而且動作沉重而笨拙，影片裡，有多處畫面表現出這種速度的反差感。

    阿莉埃蒂不敢說“拿”，只說“借”，她清楚自己的寄居身份，並認可人類在世界上的主導地位，她和她的父母希望能在小心翼翼的狀態下，跟人類相安無事地分享生活、分享自然以及分享一顆小小的香甜的方糖。但他們一直都在懷疑人類是否如此慷慨，他們甚至觀察到“現在的孩子都變了”，他們的擔憂成了生活的沉重負擔。“借”東西的小人阿莉埃蒂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偶遇了翔。翔是一個患有心臟病的孤獨且沉默的小男孩，他把阿莉埃蒂掉落的方糖還回去，並且在紙條上寫明：你掉的東西。毫無疑問，翔是一個樂意分享的共存主義者，他認為方糖是阿莉埃蒂的，這種態度源於他善良溫和的性格。之後，阿莉埃蒂的心情從抗拒到猶豫，從懷疑到信任，從逃避到感動，最終，她和翔成了好朋友，她分享了人類的方糖，而一個人類的孩子也分享了她的活潑快樂，原來分享是彼此呵護的行為，翔的憂傷和落寞漸漸被阿莉埃蒂所溫暖，阿莉埃蒂果真是“借”，她以另外的方式還給人類，觀眾被這種誠摯的情感深深打動。

    翔的父母自私又冷漠，他們離婚後都託辭工作太忙而遠離翔的身邊，失去家庭溫暖的翔內心渴望找到朋友，阿莉埃蒂的家庭恰恰跟翔形成鮮明的對比，謹小慎微又少見多怪的母親，穩重踏實又不善言談的父親，三個人的生活快樂又簡單。但實際上，阿莉埃蒂也非常孤單，她也沒有朋友，她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好奇，也對自己種族的瀕臨滅絕非常憂慮，直到“弓箭手”小布的出現，才讓她釋懷了心中的苦惱。當翔和阿莉埃蒂第一次正面溝通時，翔提到67億的人類數字時，臉上仍舊寂寞悲傷，而阿莉埃蒂提到她目前遇到的唯一的同族人小布時，臉上卻是希望。可見，數字再龐大，沒有情感的維繫，也只是一堆數字而已，反觀阿莉埃蒂的小人族，雖然只有區區幾個人，世界卻在他們的眼前打開。

    翔在結尾對著阿莉埃蒂遠去的身影說：“你給了我活下去的勇氣，你是我心臟的一部分。”我感覺阿莉埃蒂所代表的就是我們自己的夢想，但更多時候，這樣一個夢想世界在現實世界無處安身。影片裡，翔的家族四代人都在尋找小人，也許他們只是在尋找夢想而已，可惜夢想越來越少，越來越遠。他們追尋的結果是，原來的三家小人，一家失蹤，一家搬走，現在，最後一家也要遷走了。這種追尋，不要也罷。他們給夢想打造了一個金碧輝煌的宮殿，裡面分出豪華的房間，一切符合小人尺寸的傢俱器皿擺放其中，但後來的事實證明，豪華的廚房不太實用，還導致災禍，管家阿春也根本不捨得送給小人，這棟模型別墅只是用來看的，就像阿莉埃蒂的父親所強調的一樣：“別動它們，它們不屬於我們。”這些看上去華麗麗的物件，還抵不上茶壺裡一枚小小的香草葉片那沁人心脾的清香。

    那些大人們的夢想是何等物化，而孩子們和小人們的夢想卻天真可愛。翔的夢想是看到阿莉埃蒂的樣子並和她成為朋友，阿莉埃蒂是希望翔早日康復，阿莉埃蒂的母親則希望看到大海，阿莉埃蒂的父親只希望保護家人平安。

    全片音樂相當明快歡暢，內容上，應該說導演米林宏昌完全秉承和貫徹了宮崎駿的思想，致使他的個人特點在影片中並沒有太多展露，宮崎駿的監製身份和原畫企劃，幾乎讓觀眾感覺這依舊屬於他的個人作品，但是很顯然，宮崎駿扶持接班人的決心沒有動搖，他也在竭力退至幕後，使自己的個人榮譽不要遮蔽吉卜力工作室的光芒，這個平衡很難把握，宮崎駿只能不斷提拔新銳導演，不斷加強吉卜力工作室的影響力，他希望有一天，吉卜力工作室能夠在沒有他的情況下，依然具有強大的動畫片製作實力和號召力。

    影片是一則童話，美妙的童話可以讓小孩子進入安謐的夢境，也能讓成年人暫時解除一身的疲憊，讓從前的自己回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