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海誠”只是一種氛圍

曾經我們以為新海誠是日本動畫電影的新生象徵，以為他會步步壯大，長成為一代大師，接過宮崎駿的旗幟，為日本動畫刷新一筆，最後封神尊為巨匠。

誠然，從最初他的驚天出世，我們這麼忖度也是理所應當。年輕一代動畫人裡頭需要拔出個典型，給大眾樹立信仰。本來這個位置看上去屬於今敏，可惜一代天驕溘然長逝。在焦急彷徨的目光中，新海誠的光芒漸漸顯露。

新海誠一開始作為獨立動畫人，成就無疑是耀眼的。憑個人之力，完成一部部畫面精美的作品，不得不讓觀者感嘆。可以說，新海誠開創了一種精美寫實的唯美動畫風格，在動畫的發展方向上開闢了新航向。這個方向後來被證實是具備商業價值的，像京阿尼等公司不斷推出畫風類似的精細作畫作品。另外像《花開伊呂波》等也是將畫面精細度作為一個重點噱頭。

但是將這種極致畫風作為個人風格來延續，也可能讓人很容易忽視他劇情能力的薄弱。早期他的人物作畫問題很大，後來這個問題靠團隊得以解決。但是劇情的構建始終無法出彩。講不了複雜劇情就只能講情感。

新海誠的重點佈局在細膩的情感故事上。這種故事在我們中國人眼裡，屬於言情類，多半是女性受眾在看。新海誠自己必定也是多情細膩之人，不然這種穿透少男少女心思的作品他不可能作的出來。

新海誠連續創作了《星之聲》、《雲之彼端，約定的地方》，然後在《秒速5釐米》爆發，連中國二次元界也知道了他，圈粉無數。他也在討論聲中，被賦予了崇高無上的使命：日本動畫界的新一代大師。他一度被一些人鼓吹為宮崎駿的接班人。

後來我們知道，他不可能成為宮崎駿的接班人。因為他代表的只是一種氛圍，而不是一種思想。

他的作品很普遍地都表現為一個宏大架構下的小故事，在一些微小細節和瞬間裡尋找放大的感動：《星之聲》裡光速傳播的延遲短信，《雲之彼端》裡通天巨塔，《秒5》裡的火箭、櫻花與擋住視線的列車。日本人敏感而細膩，這種在細微處發力的情感表達法，日劇裡常見，但是中國人大多沒有這種思維。所以很多感性的人不覺讚歎，而耿直的人們倍感無聊。

新海誠似乎是把自己框在了情感劇場的桎梏中，觀眾在一遍又一遍的沉浸式細膩情感體驗中漸感疲憊。他需要一點新口味的作品。

《追逐繁星的孩子》是他嘗試突破的見證。這部作品有著明顯的宮崎駿痕跡，各種元素和概念統統塞進去，情感的描繪被降格，劇情的敘述成為核心。但是顯然他還沒有足夠的能力統籌這一切，整個故事雜亂而失調，劇情推進缺乏內源驅動力，最後的結局更是“神來一筆”，臨門洩氣，好不失落。

出師不利的他趕緊調轉車頭重走老路。一部極度粗暴的作品面世：《言葉之庭》。這回的思路簡單粗暴到髮指：極端的畫質加極端的情感。這個作品沒有第三個可供討論的點，你要麼欣賞那些一片一片畫上去的樹葉，要麼重溫一次戀愛到失戀的過程。

也許瓊瑤寫無數部言情劇都會有人看，但是說實話，新海誠講這麼多言情故事，再火熱的鐵粉也慢慢冷卻下來了。到《言葉之庭》這裡，大家沒有啥好說的了。新海誠嘛，註定是這麼回事。你期望他還能幹些出什麼？

《你的名字》的大獲成功，不代表新海誠走出了新路子。過去都是宏大架構下的小故事，這回把故事放大，不再沉溺於情感溝通，讓人物“動起來”，把情感留到最後該爆發的時候再用。配方還是原來的配方，但是配比變了一下，效果好很多。我們如果反思這部究竟好看在哪，其實是劇情構思吸引了我們，給了我們足夠的愉悅感。但是裡頭的情感卻反而生硬起來。

而這次的《天氣之子》，按照配方來看，還是和《你的名字》一樣的方子，配比上進行了修正，加重了情感，劇情上稍弱了一些。這回情感這一路是沒有問題了，因為這是新海誠拿手戲。但是故事的構思就弱了，沒有《你的名字》好看。是的，小行星撞地球+時空錯亂+性別反轉，超長陰雨+晴天女孩，這兩個故事誰更有吸引力？

捋了這麼多作品，回頭一想，新海誠的每個作品都在表達什麼？

沒別的，只是現代的日本年輕人那點事兒。喜歡新奇的，獨特的刺激，所以故事背景需要一個大設定；生活壓力大，需要治癒心靈，所以畫風精緻唯美賞心悅目；人際交往緊張，習慣性敏感，所以始終在描繪細微的情感交流。現代的日本年輕人已經沒有興趣去思考宏大主題，去刻畫深刻的事件，去審視蒼穹下的種種。他們只關注個人目前的生活，也只能如此。這是時代造就，因為他們沒有遭遇宮崎駿、大友克洋等人那種時代境遇的洗禮。過小日子已經很不容易了，談什麼大道理呢？不需要深刻，不需要深沉，我們需要的只是讓自己即放鬆又刺激，即狂暴又細膩的東西。對，就是新海誠給的那些。

由黑到亮的場景，唯美逼真的畫面。開篇來一段獨白，然後猛地響起激盪的音樂。前奏過後，男聲開唱。男主一般話不多，女主通常更主動。通過一個個小片斷建立情感聯繫。在某個時刻一定要來一個酷炫的360度旋轉場景鏡頭。在情感爆發的高潮，男主或者女主一定要飆著淚大聲喊出來。然後喧鬧的音樂瞬間響起，把男女主包圍在一種氛圍裡。

是的，就是這種氛圍。所有的新海誠，都是這種氛圍。沒有什麼思想，只有不變的結構套路。

這不是批評他。只是想說，目前日本動畫普遍都是個人角度的奇思怪想，是宅文化的擴大化，是娛樂的廣泛化，缺乏深度思考的土壤。這種境地要靠他來破局，怕是指望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