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並沒有在期待一個皆大歡喜的故事

穿越時空的少女、夏日大作戰、狼的孩子雨與雪之前都看過，後兩部非常喜愛，有著非常鮮明的細田守個人思想的印刻，關乎家庭、親情、守護、分離和等待，細田守花了極大的篇幅來抒發他自己的看法，深刻、細膩、自如。

而到怪物之子的時候，我在打開視頻前的期待，是對怪物和人類孩子之間的如何創造一種非血緣而是陪伴的父子關係。然而，很遺憾的是，在看完這部電影之後，這部電影似乎並沒有告訴我，血緣在親子關係中的作用。

其實影片的開始那種壓抑和孤獨的鋪墊在營造男孩蓮與人類世界的脫節方面非常到位，正是因為他母親的離世和父親在他生活中的空缺，我們才能理所當然地接受一個九歲的男孩孤身一人進入怪物世界，和一個連自己也照顧不好的大老粗熊徹居住在一起。

需要提到的是，無論是夏日大作戰還是狼的孩子雨與雪，對於場景的塑造上都非常的到位，這種到位不僅僅是建築栩栩如生，結構清晰，特點突出，更重要的是，它們讓觀者們相信有一個歷史百年的家族祖宅便是如是宏大，一個單身母親帶和兩個孩子在鄉下慢慢改在一處空房便是這樣簡樸但有人情味。但是到怪物之子裡，從影片的開頭到結束我始終明晰不了怪獸世界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世界，怪獸的打扮是日式的，綁著相撲選手的兜襠布，房屋有熊徹所住的兩層農間建築，也有角鬥時鬥獸場式的建築，更有類似醫院的地方卻如市政府大廳般空曠的房間。也許這樣一種混搭是製作組想要表達的怪物世界與人類世界的不同，但是風格的凌亂確實很難讓我進入到劇本的情境中。

回到劇情，獲得全新名字的男孩九太和熊徹互相學習共同成長的段落還是令人眼前一亮的，尤其是庭院裡樹綠樹黃樹禿的轉換，和人物外形的變化、動作的提高共同向我們展示了歲月的流過。劇情過半，我隱隱有些自作多情地替劇情進度著急，怪物之子非怪物，九太應該需要經歷一個選擇，他是要成為一個不是怪物的怪物，還是迴歸人類身份。在一次意外的跑路中，九太重新進入人類世界，他對於人類社會和人類文明意外高的接受程度，以及過於坦蕩和自然的對自己和現代社會的脫節，讓我覺得這個地方處理得刻意粗糙。

之後九太和生父的相認、和高中女生關係的親密、決定考取大學的堅定以及和熊徹說不上分別的分別，都變得理所當然。再後來回到怪物世界為角鬥中的熊徹打氣助威都似乎暗示著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即使是反派突兀的出現，（當然有些會覺得反派的黑暗是有所鋪墊的，我仍然覺得他在角鬥場中的行為是不符常理的，如果他的轉變是清晰且明確的，為什麼他的家人一點察覺都沒有呢），熊徹的性命垂危，到九太重新以蓮的身份拉著他親密的姑娘在澀谷晚間的大街上奔跑，都沒能讓我激動或者糾結。唯有熊徹杵著劍，尋求一項可以不用為之的變身意外地讓我覺得，這個粗糙的大漢心中的大愛。

這個故事結束地倉促，蓮迴歸人類世界，沒有阻力，也沒有留念。他沒有面對一個非此即彼的選擇，故事為他免去了進入人類社會之後應該面臨的孤獨和無措，他有親生父親和好友；故事也為他免去了離開怪物世界的不捨和留戀，他無需離開不回頭，好友、長輩依然住在怪物世界裡等待他隨時的拜訪。他不需要撕裂自己，不需要考慮自己是個怪物，還是人；他不需要考慮源自血緣的愛，和基於長久的歲月裡的陪伴的愛，到底哪一種才是最應被珍惜的。

這樣一個近乎圓滿的結局，讓我悵然若失。這似乎是一種討好，也是一種妥協。我並不瞭解細田守在製作這部電影時所遇到的侷限或是矛盾，但無疑從他之前的作品到現在這部怪物之子，我深深地相信他在取捨。

看電影對我來說不止是一種消遣，尤其是細田守的電影。我期待的是在小明媚裡的清冷，是在絕望中的炙熱；是一個冗長的沉悶的夏日裡的蟬鳴，孤身少年為自己深深喜愛的家族奮不顧身；是一個風雨欲來的黃昏中，母親看著孩子對自己人生的抉擇心中暗念的不必追；是一種複雜的精緻的懷著人情味的情緒。

誠然，怪物之子的畫面是精緻的，尤其是打鬥場面中的效果、那條鯨魚、劍和身影，一些溫暖的小細節，但是當一個講故事的人將故事丟棄，那麼他便丟失了最重要的東西。

PS：白鯨的意向是極好的。想起了尼采的那句，當你向深淵望得太久時,深淵也會回望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