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而孤獨 ----艾倫·耶格爾人物分析

21年2月5日第二次更新

寫在前面

在諫山創發佈官方公告後，《進擊的巨人》的最終話的發售日期終於確定在4月9日，這也讓讀者們看到了這一長跑的終點。同時的，第136話的內容在分割、搭建最終舞臺的同時，為諫山創對於人物一貫的把控能力做出了證明：不會為了情結將角色當作工具，作出超出角色範疇的選擇；不會因為設計的困難放棄對角色高度挖掘，剝奪角色的舞臺；我對最終三話中利威爾兵長最後的選擇非常期待並有信心。

作為本作情節上的主角，艾倫·耶格爾不知何時有了一個在讀者中廣為流傳的身份：劇情的奴隸。我認為這一描述並不準確，但它準確地反映了艾倫與劇情間的緊密聯繫，可以說這一角色的強一致性與情節的強一致性是等價的。

因為上述兩點，我將對艾倫這一角色做一定程度上的分析，一者為記錄作為讀者的我對於作品的理解，二者為通過角色的高度一致性窺探作品的最終舞臺甚至結局。

本文在與艾倫弱相關的信息上從簡處理，在對動畫觀眾有劇透的內容前會有標識。

海的那一邊 ----角色任務

88、89話作為本作的一個分水嶺，在這之前，作品將牆外的謎團作為情報分階段地傳遞給艾倫及調查兵團，每一次行動都有可見的回報，牆外的是自由；在這之後，由於前期終極任務——到達地下室這一任務的完成，世界的祕密被解開，牆外的確實敵人。牆內人所處的，是世界最大的矛盾的中央；而艾倫，由於其特殊性，在看海時的發問又表現出對這一窘迫困境的更深思考。這一部分將通過梳理牆外、馬萊及牆內三方視角，分析艾倫在後半部分的角色任務。

在牆外來看，艾爾迪亞人是純粹的大地的惡魔。自巨人之力出現以來，世界便重複地遭受巨人的蹂躪；在馬萊策反艾爾迪亞之後，這一噩夢也完全沒有要結束的跡象。隨著軍事力量的發展，巨人之力逐漸喪失其絕對的地位，牆外人對於艾爾迪亞人的長久積恨漸漸變成要將其滅絕的聲音。

艾族人的處境在戰士隊這次對話中已經敘述得非常清楚了（95話）。

馬萊與牆外其他國家對艾爾迪亞問題的態度是不同的，一方面馬萊將巨人之力作為立國之本已久，世界對艾族問題的態度很大程度反映的是對馬萊的態度；另一方面馬萊的實際掌舵人——戴巴家族有為艾爾迪亞和馬萊尋找未來的責任。在上述對話的末尾，吉克提出瞭解決艾族問題的方法：

藉由奪回始祖的大義爭取時間，一方面爭取主導權縮減軍事力量的差距、另一方面逐漸淘汰對巨人之力過分依賴的舊軍隊領導層，同時為艾爾迪亞人爭取生存空間。故事的敘述人由戴巴家當主比利來擔任，這裡不過多討論這一段的細節，但從結論上來看，這個故事沒有牆內人的未來：

正如比利與馬加特所說：我們是真正的惡魔。為了牆外人的未來，號召各個國家一起將所有的仇恨指向帕拉迪島。這裡有一個問題，比利為了拯救艾爾迪亞民族作出了許多努力：相比於先前的祖先，很早便加強了與世界的交流；為了給艾爾迪亞人爭取生存權，幫助相對不仇視艾族人的馬加特獲取實權；在新的故事中，完全沒有戴巴家的影子，比利完全拋棄了私心。這樣的比利為什麼不能嘗試尋找一個牆內人有未來的故事呢？他想要儘可能拯救，做的卻是將無數的人送往地獄（笑）

我認為諫山創是給出過這個答案的：

太遲了 這個詞在作品後期也出現過多次，表達的意思也都有局面已經無法挽回。太遲了，在牆外擁有的全部情報下能得出的最優方案也不能允許牆內人繼續生存。

上述兩個視角就是帕拉迪島面臨的真實的世界了，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在了這個島上。牆內視角的角色一定要直面甚至解決這個矛盾，這也是馬萊篇的主要內容。誰是這一故事的主角呢？

• 薩克雷總統在王政篇的表現可以反映，他不會主動積極地去解決問題；
• 匹克西斯司令始終站在更多數生命的一邊，在最終矛盾前力不從心；
• 韓吉團長是調查兵團精神的集中體現，她有足夠的動力去接觸、去理解新的外部環境，有堅決的決心去尋找一條和平之路，但是劇情的安排沒有給她足夠的機會去理解艾倫；

艾倫？ 這是下一部分開始的重點，這裡只說結論：他會堅決地走向矛盾的中心。

阿爾敏 永不放棄去理解，阿爾敏才是《進擊的巨人》這部作品主旨上的主角。阿爾敏是如今有動機、有能力去直面矛盾並且理解艾倫的唯一的人，他也是解開死局的唯一希望。

對阿爾敏需要做必要的分析，並理清他之於艾倫的重要性。

上圖出自漫畫第15話，類似的描寫貫穿了整部作品，阿爾敏擁有特別的能力：看清苦痛的來源實際上是環境中的矛盾帶來了。然後上圖不到5面之後的分鏡：

離譜嗎，離譜就對了。他有艾倫擁有的所有感情，會憤怒也會去仇恨，但他更本能地是去理解，然後嘗試找出一條走出矛盾的路，這是阿爾敏的人物基石。所以阿爾敏

在第一次見到巨人化的艾倫時，在驚異之外能想到去理解； 在發現故鄉三人組間諜身份時，在仇恨之外能想到去理解； 在艾倫被父親的重罪擊潰時，在懊悔之餘能想到去理解 還有很多散落在劇情各處的類似細節，都反映了艾倫和阿爾敏本質上的區別。

艾倫扮演不斷前進去矛盾最激烈處的角色，阿爾敏則是扮演解決這些矛盾讓艾倫繼續前進的角色

上圖出自45話，阿爾敏對艾倫的理解是比其他所有人都要深。下圖出自84話《白夜》：

雖然表露的次數不多，但艾倫同樣對阿爾敏也有相當程度的理解。這裡的理解並不是指他看問題的角度能和阿爾敏相似，能作出和阿爾敏相似的判斷，而是充分理解彼此的不同，然後清楚地知道阿爾敏能做到什麼。

雖然二人本質完全不同，但他們之間的相互理解和高度信任將故事引導至此，同樣也會將它引導向結局。

到這裡為止，艾倫在馬萊篇的任務就已經十分清晰了，和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

永遠用最真實的自己向著矛盾最中心前進，等待阿爾敏理解自己並找到和平之路

對前進的能力、動機以及最真實的艾倫的理解將在第二和第三部分分享。

最後附上阿爾敏官方角色歌 Far Away

第一部分 完

未曾結束的故事 ----身份認同

為了讓表述清晰，先舉作品中的兩個簡單的例子：作品早起對人物的描寫相對直接，於是一個最顯然的例子是阿爾敏說服兵團給予艾倫證明自己善意的機會：

上圖出自第11話，阿爾敏前後態度的對比非常明顯，從在被艾倫用生命拯救後深深的自責和自卑感中解脫，成為一個能充分相信自己力量併為兵團屢做貢獻的角色。由於描寫過於直接，諫山創將自己的創作習慣非常赤裸地展現給了觀眾，他筆下的角色在完成身份轉變時都會經歷這樣的過程。

到了中期，作者展現出相當強的角色塑造能力，在40、41話中為赫里斯塔取回了真名，並在66話《願望》中完成了身份認同：

《Zero Eclipse》響起，在這之後，希斯特利亞真正意義上接受了自己的下一個角色：女王，並充分地接納了真正自己。

可以說，《進擊的巨人》的主線劇情，就是一部艾倫不斷經歷身份認同過程的詳實記錄。

這一部分我將梳理我認為的對於艾倫最重要的身份認同經歷，展現他在整部作品中不斷變化的過程，為第三部分尋找每一個身份中不變的內核——人物基石提供依據。

特羅斯特區奪回戰是劇情上的第一次高潮，這一戰在為艾倫帶來巨人化能力的同時，也直接讓其五年來積累的所有幻想全部報銷。《巨人》中力量的代價總是過於沉重，說出“消滅所有巨人”豪言的少年，這一刻也不知如何接受一個未知的自己；一心要消滅巨人、奪回自由的艾倫，如今卻需要證明自己作為巨人的善意和用途才能獲得生存權。在調查兵團的努力下艾倫獲得了暫緩審判的機會，成功進入兒時理想組織的他此刻的心情又是如何？

處於連貫性考慮，需要看看大多數普通人對於艾倫的看法，這一任務通常情況都是由讓承擔的。22話中有這樣的對話，下圖為其中總結部分：

除了最要好的兩人外，艾倫不存在與他人間的信任關係，回報某種意義上就是艾倫獲准生存的籌碼。所以理所當然的，艾倫渴望新的信賴關係，正如他在26話在自我懷疑的盡頭的發問和自答一般：

我為什麼會選擇這條路？ 是這樣啊，我一直渴望著新的信賴關係。 我只是一直想相信，信任夥伴這件事是正確的而已。

我一直認為充分理解艾倫作為普通人的一面對於理解他乃至整部作品至關重要

這時的艾倫面臨如下幾個問題：

• 沒有習慣無數同伴為自己付出生命，對於自己能迴應的回報存在懷疑。
• 對於身邊相處的同伴是敵人這一事實本能牴觸，渴望信任的人對他人表現出不理智的信任。
• 沒有成功在有意識的情況下完整巨人化，這裡先擱置14話中阿爾敏喚醒艾倫搬動巨石。

以下每次粗體小標題代表一次身份認同過程的重點，前文為必要信息，以總結為結束，下文不再贅述。

在殘酷的世界中，我有選擇的自由

利威爾兵長應該是阿爾敏之外最理解艾倫的人物了。出於自身經歷，兵長對於選擇和結果始終持同一觀點，在25話中讓艾倫選擇相信兵團的正是他對於這一觀點的敘述：

兵長此處對於艾倫“是真正的怪物”一處評價先擱置。他這一番話雖然暫時讓艾倫選擇放棄個人的行動相信兵團，但同時也把接下來同伴的犧牲這一重擔壓在了他的身上。還未習慣同伴犧牲的艾倫， 完整地接下了這一選擇的結果，自責和憤怒之中，他第一次成功地在有意識的情況下完成了巨人化並與女巨人戰鬥（在兵團視角則是下一次於33話經由韓吉之口表述），下圖引自28話《選擇與結果》：

結合較新的劇情，很難說這一經歷對於艾倫的影響不大。

第一次壁外調查結束後，無論是艾倫自己的理性判斷，還是阿爾敏總結出的情報，都將女巨人的真身指向了阿妮。在面對訓練兵時期的戰友，渴望信任他人的艾倫遲疑地不能巨人化，直到32話中三笠告訴他顯然的事實，他也終於不再抗拒接受這一現實：

於是巨人化的艾倫配合調查兵團成功將女巨人逼入絕境。

艾倫在這裡基本完成了第一次的身份認同，同伴的犧牲為他換來力量的同時，充分展現了調查兵團“生命順序”這一無字法則；兵團的組織活動打消了他之前的迷惘，艾倫也真正意義上成為了一名調查兵。終於，有機會回到原點了：要消滅巨人，奪回自由。但眼下的兵團在憑藉捕獲女巨人的功績正式接受艾倫之後的首要任務，就是到達可能藏有世界真相的地方：父親的地下室。

故事從不會給艾倫·耶格爾一刻喘息。在搭救被關押後遭巨人圍困的104期戰友時，萊納帶著貝爾托特自爆了。正如前文所說，艾倫這一對他人無端的盲目信任是渴望自己得到信任的表現，即便有了上一次的經歷，他依然是在決定戰鬥之前在內心中苦苦掙扎。從這裡起艾倫會表現出一些不尋常的反應，在第二部分結束時會給出我的理解。

這時的艾倫面臨的問題發生了變化：

• 對自己的選擇更加堅決，但如今同伴的死在艾倫眼中成為了他的選擇的結果，回報依然存疑。
• 開始接受並理解敵人不只是巨人這一事實，但是在理解之前的，是不能壓抑的憤怒(46話下圖)。

極端的憤怒，特別的力量

緊接著為了搭救被搶走的艾倫，調查兵團和駐紮兵團臨時發起對萊納等人的追擊。和前一戰相比，這次為了奪回艾倫付出的犧牲是更加不可計量的，但不同的是，這次行動除了換回 大量情報以外，無意中觸發了艾倫的座標之力。在51話讓的總結中，終於讓艾倫遲遲沒能給出的回報有了眉目：

而艾倫也像是握住了什麼安心了一般，又一次展現了自己的內心深處的想法：

我每次看到這段對話時，都想質問艾倫的這股憤怒究竟從何而來，又該指向何處？下圖三人的表情依次解讀的話我是這樣理解的：

讓：這樣的艾倫讓人放心的同時也讓人捏一把冷汗。 阿爾敏：雖然已經見過多次，但艾倫的憤怒究竟從何而來，艾倫會不會有一天離我們而去呢。 科尼：我只是單純的覺得害怕，這是我認識的那個艾倫嗎。

非常符合各自角色，略顯功力。

到這裡第二次身份認同也基本完成了，艾倫的叫喊之力為他帶來獨一無二的價值，他如今可以將同伴的犧牲用自身這一特別性加以正當化。一時不再揹負同伴性命的他，終於能夠用最本質的自己迴應他人了，但這一本質暫時還十分模糊，在50話結尾的評語中作者給出了下面這段話：

成長並不能把悲傷沖淡，少年啊，你究竟為何而戰。

作者代替讀者發問，也讓巨人在讀者眼中徹底告別熱血漫的範疇了。

好在我們永遠不用擔心艾倫·耶格爾的故事會被擱置，《巨人》裡的力量一定會帶來成倍的代價，而這也直接導致了王政篇中艾倫面臨的道德危機。在65中，在得知自己並非特別，力量是父親犯下重罪搶奪而來的時，艾倫的反應是這樣的：

66話中艾倫痛苦的原因竟然是自己不“特別”，他甚至單方面剝奪了自己的生存權：

“特別”終於成為了詛咒，同伴們乃至艾倫自己賦予的生存權原來根本是不存在的，長久以來揹負的性命在這一刻將少年壓垮，不久前還要擔負起這些生命的他否定了原來的自己，只想一心求死，原來一切都這麼沒有意義。

西斯特利亞和阿爾敏幫助艾倫整理出對於他來說顯然的信息：那位耶格爾醫生不可能是會無端做出如此惡行之人，而一切的原因都藏在地下室中。但艾倫依然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自己，特別和詛咒會不會並沒有多大區別呢，正如68話中：

曾經的特別帶來的身份認同感有多強，破碎時的詛咒對應的身份危機就會有多深。艾倫需要的是一次新的身份認同，這一次，他不能再將生存權託付給“特別”這樣虛無縹緲的東西，他需要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來獲准生存。但回答這樣的問題需要的是直面生命本身的意義。

因為我降生在了這個世上

對上述問題的回答就在71話神回《旁觀者》中，前任調查兵團團長夏迪斯講述了往事，同樣受著“特別”詛咒的他，在看著自我否定的艾倫時，彷彿看到曾經的自己一般。他將艾倫的母親卡爾拉用來拯救他的話語，跨越時間一般傳達給了最需要這些的艾倫：

《旁觀者》無疑是《巨人》的創作巔峰之一，對於人的生命來說，存在本身就有意義，頗有存在主義的味道。這一囑託也將會從此伴隨艾倫的一生，極大程度左右艾倫的選擇。

在這之後安排了艾倫與讓一如往常的爭執環節，兩個兒時朋友也為重新打起精神的艾倫感到安心。72話中三人再次聚在一起聊天時，艾倫對新的自己做了總結：

到這裡第三次身份認同也就完成了。讓我們重新回到上文艾倫本質的話題，上圖同一段對話中同樣有表露，某種程度要更深：

連續的三張分鏡，阿爾敏意識到問題了。最能理解艾倫的他逐漸不知道艾倫想要的是什麼了，是一切發生的太快？還是一次次對艾倫本身的忽視讓兩人漸行漸遠？

與上一次不同，阿爾敏意識到必須要跟上艾倫、瞭解艾倫了。於是在73話中，阿爾敏開始嘗試瞭解艾倫：

而艾倫對於這一提問的回答是：

回到之前的問題了，這本能一般的憤怒究竟從何而來，又將指向何處？可以隱約感覺到答案已經近在眼前了。

精彩悲壯的瑪麗亞之牆奪回戰在人物塑造上是艾爾文、阿爾敏、利威爾、韓吉等人的主場，最真切的生命相搏對艾倫來說卻是短暫的喘息，他一時竟然可以感覺到推著自己走向地獄的手緩緩放下了（笑）。

奪回戰結束，剩下的9人將地下室中格里沙的情報帶回了牆內，突如其來的真相將牆內人置於沉重的世界歷史中，海的那邊是敵人。抵達海邊的調查兵團分享著短暫的喜悅，未知與希望是他們一 直以來前進的路標。但遮掩不住悲傷的雙眼，也在宣告著艾倫即將要離他們遠去，你究竟為何而戰？下附90話2張圖：

在這裡我先把應該放在第二部分結尾的關於艾倫的理解簡單陳述一下：

艾倫的記憶是受到未來的自己的影響的，見第1話。我認為這樣的記憶影響干涉了艾倫的1到2個選擇，艾倫本性中極端的成分將這一點理解為了不自由，他的憤怒也大都來源於此。這一角色的悲劇是註定的。

另外我覺得三笠無論艾倫去到哪裡，都願意去把他帶回來，這一角色的普通、對艾倫的執著等設計要素應該就是初次考慮，本文不做展開。

接下來的內容對於動畫觀眾涉及嚴重劇透，請根據自身情況選擇閱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