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滄海難為水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7-04 16:24:15 作者:依隱於世 Language

 追憶藤原佐為

   指尖流轉的黑白乾坤,驚落江戶皇城裡翩然的紅葉。天空被皇城飛簷翹角的殿宇割裂成稜角分明的方格。舉棋、落子,拉開沉沉的千年時光。一把摺扇,一襲素衣,一局對弈,多少年前你且傷且行,在時間無際的荒崖裡靜靜沉睡,待到驚夢的一刻,身後的路已被稱作愴然回首間的漫漫前塵,往事轟然倒塌,那落淚的絕美被歲月的手輕輕帶過,了無纖塵。
    我知道,你的這個夢,已做得太遠,太遠了……
    
DATA1.棋士

藤原佐為,平安年代教天皇下棋的頂尖棋手,曾經名高天下,側帽風流。然而一夕之間,卻因奸人陷害,含垢忍辱被逐出京城。飄逸儒雅,瞬息成了故作姿態的人眼中的造作,卓絕非凡的棋技被無辜打上作弊的印痕。你的一生,本應閒雲野鶴,沉浸於至高無上的追求,卻不幸遭佞人讒妒。悲憤屈辱,滿腔控訴到了嘴邊卻成了蒼白的辯白。而你,並非奮袖而去,卻是揮淚而別。想必那時的夕陽定如血一般濃重吧。巍巍皇城之外,萬丈紅塵之上,你該何去何從。你終是不堪受辱,沉湖自溺,然而你卻忘了,空負一身棋藝,心如白紙的你,又怎能敵得過旁人明槍暗箭的攻訐?
你不甘,你憤怒,你鄙視那些有違棋道,沽名釣譽的棋手,所以才選擇以如此慘烈而決絕的方式自白於天下。你以你的死詮釋了何為真正的棋士,以渺渺之身抵禦世俗攸攸之口的蜚短流長。這看似軟弱的自盡,實是一個靈魂在追求至高境界路途中註定的孤寂。

DATA2 甦醒

再度醒來的時候,你已成了藏在棋盤裡的一縷孤魂。不知從何時開始,自己已拋卻了肉體的禁錮,隔過荒蕪的莽莽時空,去追尋生前被生生阻遏的路途。是從何時開始,所謂的“遺恨”已隨歲月遷流漸漸淡出你的內心,而把所有的熱情都傾注在你所憧憬的棋盤上。你附身於那名叫做虎次郎的少年,看著他的雙眼日益銳利,看著他在棋壇上日露鋒芒,看著他像當年的自己一樣漸漸名滿天下。你接著他的身體延續昔日縱橫棋局的瀟灑從容,本以為可以終償夙願,只是不曾料到,命運再度扼住你的咽喉,不容你半分的喘息。那一個夜晚註定成了你畢生難以磨滅的傷痛,你眼睜睜看著虎次郎的身影一寸寸從坐塌上滑下,看著他一滴滴鮮豔的血漫過星位,漫過方格,看著他帶著榮耀的秀策之名永遠睡去,那個時候,你是否想起當日離開時江戶城裡的風景,也浸漬著同樣鋪天蓋地絕望?我知道,這一痕鮮血,自此,成了你永遠無法洗去的汙漬和痛楚。。
你不曾明白,所謂的“咫尺竟成天涯”原是這般血淚斑駁。而成了魂靈的你,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與停駐。你等待著,等待著下一個秀策在不經意間解除你的封印,然而,這一等,竟又是漫長的140年。

DATA3 近藤光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你大概做夢也未料到自己選中的那個人會是個對下棋一竅不通的孩子吧。近藤光,就像在多少人之中隨意揀出的我們一樣,為人懶散,長處皆無,最擅長的莫過於嬉笑玩鬧,做厭惡的莫過於學年考,成績不佳,一握筆就打顫,一上課就睡覺,除了還可以稱得上的體育,其餘,皆泯然於眾。這個孩子,並沒有如秀策那樣天賦的資質和遺世獨立的風采,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學生,助你完成了心願。彼時的江戶已成了被都市流光薰染得煙燎火氣的東京,你一面留戀於那些林林總總的摩登建築,一面醉心於棋技的雕琢。那一串串匆忙的背影,一個個勞碌的眼神,皆不過是你追求神之一手之餘小小的滿足與慰藉。你說:“無論歲月更迭,世事翻覆,每個時代都不乏愛棋的人。他們的熱情從亙古的荒蠻延續,就和千年前的我一樣。”是的,這個世界,終究有些東西在歷盡滄海橫流後以一種近乎執著的方式一如既往地留存著,人類甚至已實現飛天的夢想,但雨傘卻依舊保持著千年前的模樣,這一切,究竟是神明的一個疏漏,還是歲月不經意的一個悖論?寂寞的雨夜,你凝睇蒼天,彷彿命運開得最好無聊的一個玩笑,當小光已在你的引導下漸漸於棋壇上初露頭角,漸漸褪去稚氣而盡顯風華的時候,你卻依然是昔年的白衣勝雪,那眼神,一如當年的星辰一樣寂寥。

DATA 4 神之一手

第一次與那人擦身而過,是在冰冷的玻璃門一開一合的瞬息。彷彿是直覺般的,你感受到一個相同的靈魂,夾著冷峻之氣從身邊飄過。你捕捉到那個人利刃般的雙眼,彷彿刀筆林立。第一次與那個人的對局不過是個草草的開頭便沒了下文,第二次縱使終於可以正面交鋒,卻時的你,是以如何的心境了卻這局棋的呢?當一生漂泊至死的意義終於在這一瞬作出完美的落幕詞,當最後領悟臻境的喜悅繼而成為淡淡的惆悵與憂傷,當你終於明白神明將不再眷顧地讓你停留在這個不屬於你的世界,你是以如何的心境面對小光純真的笑容?
你的悄然退場讓那個孩子難以呼吸,明知這場悽美的離別不會有迴旋的餘地,為何要留下一個遠去的背影和黯淡的笑容,在夢裡演繹一段欲舍難捨的殘忍?
“佐為,回來吧,我不會再鬧了!”
“佐為,我跟你下棋,你回來吧!”
小光逐著你的笑容呼喚,這笑竟成終筆。那以後的故事,我們都說,我們不知道。


年少時紙頁裡讀的故事,到而今都成了不可名狀的悵惘,而那個時候的夢想,曾經是什麼樣子。
冠蓋京華,風流側帽,指尖翻雲覆雨,風骨翩然,對那些整天想著怎麼裝病蹺課打發時間的小孩子來說,這便是所謂的夢想了。
那個時候,驚異於故事裡主人公的出彩,於是也理所當然的以為自己亦可鮮衣怒馬,笑傲江湖。為此,還特地央了父母買了棋子和棋盤,裝模作樣地拈了把摺扇,自以為此刻神情清華高貴,目無下塵。“啪”的一子落下,驚天動地,卻怎麼也學不出其優雅從容。那個時候,我不知道那份氣度是歷經千年的磨礪後才渾然顯現的。真正的理想和信念,說來都是太高深的字眼。不是每個人進入故事,就是主人公。這個世界,主人公永遠只有一個,而我們,最多也只是做個不起眼的路人A而已。

年少時看這個故事,滿心都是不知悲苦與隔岸觀火的幼稚。
所以當時不理解,為什麼明明揹負著最強稱號的他,還要流浪千年苦苦追尋所謂飄渺的神之一手,不明白為什麼下了這麼多棋的靈魂,僅僅是聽到棋子挪移的聲音就可以為此感動的淚光盈盈,不明白為什麼對於每一個對手,也始終保持尊重而謙遜的態度。

不明白他的眉宇間,為什麼總是隱匿著希冀與悲傷。
那麼多不明白,或許只是因為,他的夢想,太過沉重而寂寞了。
而作為旁觀者的我們,把夢想看得太過輕賤,英雄與凡人,平日讓人們納悶的差距,僅此而已。
凡人以為夢想是指顧間的事,嘴裡吹著口哨向旁人誇誇其談,“我以後,要做個職業棋手。”說這話的時候,身下是字跡潦草的作業本,課桌裡是怕被父母老師發現而倉促藏起的漫畫書,高高地翹著二郎腿,佐為的艱辛,被我輕描淡寫的一句笑談,輕飄飄擱在空中。
直到多年以後,驀然回首,我才明白,真正心懷理想的智者,總把苦澀壓在心底,把沉默展現給世人
大概這樣久以後,才終於明白,那個人,是因他的求索而永恆,因他的執著而不朽。他要的,不是區區一個最強的符號,而是自我的超越和認同。

故事的最終話,好像是講那個苦苦守候前的靈魂在實現夢想後從人間消失,這樣的結局,不見傳奇燃燒的頂點的輝煌,卻是在一片沉默中靜靜歸於塵囂。英雄末路,歲月白頭的慘烈。

棋聲錯落之後,愴然回首,滿目煙雲流動。那段懵懂的歲月,他被一個讀者深深銘記後,最終不知所終。

謹以此文,紀念一位故人

動畫信息

棋靈王
中文名:棋靈王
原 名:ヒカルの碁
又 名:棋靈王(臺) / 光之棋 / Hikaru no go
首 播:2001-10-10(日本)
IMDb:tt0426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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