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把Jam留白五十年

科幻意味著什么，蒸汽/賽博朋克？超能力？架空歷史？太空歌劇？自由意志主義？反烏托邦？

在布拉德伯雷的科幻短篇《時間狩獵》裡，最撩撥人心絃的或許就是那句：“在這裡，我們成年累月甚至一輩子都在操心的事情，還沒被想到過呢。”

是的，沒人會想到，就在2014年的某一天，會有一艘駛向月球的宇宙船在半途中失事，那個二十歲，與你我同齡的新加坡女孩，也在乘客名單中。在冷凍她的時候，她的深色頭髮剛剛及肩，穿著純純，眼神天真。我們不知道她當時的名字，只知道，距離Cowboy Bebop的時間線，又近了一點。

五十四年後，會有一個猥瑣至極的NPC給她取一個異常浪漫主義的新名字：Faye Valentine。我們並無法得知，那時的宇宙有沒有情人節。

沉睡54年，科技天賦點已經足夠解凍生命，將其復原，令其重生。不過，代價是，忘記過去的一切，以及，連本帶息三億多烏隆的醫藥費。就這樣，毫無商量，容器排水，真空充氣，那個過去的名字不得而知，如今的名字不得哭笑的女人，人生重啟。

不過，當一個人的“過去”全盤抹去，“現在”深陷泥淖，很容易對“未來”自暴自棄。比如這位姑娘，菲·瓦倫丁，她的中文名。她不是沒有努力過，償還鉅額的醫療債務？她想過，開始新生活？她想過。可是那段她試圖努力的並不長的歲月裡，遇到的是合夥詐騙她的醫生，欺騙她的律師男友。就如同在漫無邊際的海洋上漂流數天無助的人兒，她此時此刻百般渴求卻一無所有。那些周圍偽善的人，就像漂流筏周圍的海水，你明知喝了後更會滲透你的身體。可是你還是會去喝它。

還好她足夠幸運，也足夠強命。漂流筏不遠處，一艘船恰巧駛過。Bebop號，其他人都這么稱呼它。

對於重啟後又崩潰的Faye來說，此時的人生就像癱倒的多米諾，那些惡性循環都無法控制，只能接受。於是終於，她外表性感美麗，內在卻是好賭好騙貪吃偷竊懶惰邋遢貪婪奢侈……如果願意可以找出更長串的詞來形容這樣一個漫不經心的女人。

而更悲傷的事情是，即使不計較未來的好壞，這艘飛船上的每個人都有過去。對於過去，Spike可以去尋找，Jet可以去逃避，Ed可以不去記起，甚至那條短腿柯基狗Ein，也可以沒心沒肺。唯獨你，你沒有過去，你只能在別人問起時，或是唯唯諾諾，或是眼神無光，說：“我叫Faye Valentine”。而我們只要以己度人地想一想就會發現，這樣一個必定會被對方認為“假名”的名字，卻是她擁有的唯一。

某種意義上，這樣的重啟後再度奔潰的Jam，還不如繼續死機。

那個畢業於清華建築系後來寫小說的潘海天曾坦率直陳：“科幻愛好者是一個理想主義者，相對於外部的現實世界，我們更期待在心中建立起一個自己的世界，相近的就熱愛它，不相近的就欣賞它（僅僅是欣賞）……”

當看到《Cowboy Bebop》 session#18最後那段年幼的Faye拍給未來自己的錄像時，我想“那些相近的熱愛它”的人定會被感動到。那些畫面與話語是這樣的：

“大家決定各自給10年後的自己一個留言，啊，果然我還是說不出呢……不行，重新拍。”沙灘上那位小姑娘害羞地說道。



畫面一切換，臥室裡，剛醒的小姑娘對著鏡頭說：

“早上好，我自己，

睡得可好？完全醒了嗎？

光線、風、空氣和味道，都感覺到是清新的嗎？

身體裡的細胞，是否一個個的甦醒了過來？

今天你是個全新的你，也是一個全新的我。

說起十年後的我，對現在的我來講實在太為遙遠，完全想象不出來。

我還是單身？還是說身邊已有了一位不錯的人？

不過，以我這種性格，一定又給周圍的人增添麻煩了吧。

但是沒關係，沒問題的。

我一定會支持你的。”



然後，是和拉拉隊一樣 滑稽的裝扮。

“那么讓我從心底裡為你加油。

我---自---己，加油！

加油，我---自---己！

不要認輸，不要認輸，我---自---己！

加油，我---自---己！”



重複多次後，錄像帶的最後一個畫面是年輕的Faye valentine一個大大的笑臉，和最後一句話：

“我已經不在這裡了

但是這一天的我

會一直在這裡支持著你

給唯一的我自己。”



招式總是犀利有形，心情總是模糊不清，多年後，依舊是自己，給自己鼓勁。

是的，五十多年後看到當年那個無比陌生的“自己”說出這樣的話，Faye眼裡有些許沸騰。而五十多年前那個姑娘，倘若預知到如今這個同樣無比陌生的“自己”，口中的話語，是否還會一如往昔？

所以，科幻意味著什么，幻想？真偽？象徵？傳奇？白雲蒼狗？來來回回？

而我只是想到那最後一句：我已經不在這裡了，但是這一天的我，會一直在這裡支持著你，給唯一的我自己。

哪怕，把jam留白五十年，即使沒有，情人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