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之鍊金術師FA |完全的動畫

總共64集[1]的『鋼之鍊金術師FA』是迄今為止我看過的動畫裡最完全的一部。三大要素 ‘主題、人物、結構’ 的完全度都非常高。它既有熱血動漫的酣暢淋漓，又有史詩的宏大久遠，還有現實作品的豐富與殘酷，將真善美的道理傳達——是一部讓人無法將眼睛移開，居於巔峰的作品！所思所感展開來很難寫在一篇文章裡，這篇小感僅就其完全性略談一二。


『鋼煉FA』囊括的主題有大有小。大到膽量破天的弒神陰謀、曠日持久的殲滅戰爭，小至思念愛母的赤子之心、青梅竹馬的傾慕之情。這些尺度不同的內容要糅合在一起不容易。

本作對大主題的處理技巧是從立場對立的核心人物著手，以小見大、客觀解讀。所謂核心人物並不一定是最具力量威能的人，而是真正站在風暴裡、被風暴吹打，進而能反映風暴本質的人。以重要主題之一伊修瓦爾戰爭為例，描述的對象是被殘暴的軍人奪去親友的斯卡和在一線實際執行命令的鍊金術師，對點燃大內亂的幕後黑手和運籌帷幄之人則一筆帶過。跟蹲在後方看長官揮斥方遒、豪情激盪的戰爭作品相反，『鋼煉FA』將觀眾帶進真實的戰火，去目睹喪失之痛、復仇之怒、良心之苦。透過平民之眼感受恐懼和憎恨，透過士兵之眼看到雙手染血的罪惡。救人為己任的醫生夫婦在混亂中被殺死，更是直斥戰爭破壞一切美好的面目。

這樣選定核心人物還擁有一大優勢。只有事件的親歷者、結結實實捱了命運的皮鞭的人，才會獲得改變未來的動力——他們不僅合在一起組成大主題，其自身的軌跡便是小主題的素材。如此一來，大小主題相互嵌套，避免了無謂的鋪展使作品的凝聚度大大提升，維度和深度卻不受影響反而有增強之勢，合在一起成了完全的體系。

與用有血肉的故事照亮大主題類似，『鋼煉FA』對小主題的刻畫依舊走踏實路線，並將衝突對照的方法貫徹到底。一步一個腳印地通過核心人物的人生軌跡，將普世的感情昇華、並給予警示。

失敗的人體煉成和合成獸事件讓觀眾隨艾力克兄弟一起知曉了鍊金術的極限，對生命更生敬畏和尊重。同樣抱著‘前往廣闊自由的世界’的渴望，深切體會到等價交換的艾裡克兄弟在探索的旅途中練就鋼鐵之心，而自滿自大的瓶中小人卻妄圖借他人的犧牲成全自己，終於在殺害許多人之後葬送性命。參加過殲滅戰的軍人直面過去的罪、不否認逃避，將決心和努力付諸於改善現實、創造未來；溫莉、斯卡、大佐在他人的幫助下，克服仇恨、保持或恢復自我；這些個體的決定讓觀眾看到人性強大的一面。與之相對，以一當百接近不老不死的人造人‘七宗罪’，他們深諳人性中惡的弱點，誘惑利用並嘲笑人類，卻最終輸在對人性好的那面的無知上。

『鋼煉FA』中對殘酷和醜惡的描寫並不少。例如雷託教事件中盲信愚昧的民眾、幫助瓶中小人打造不死軍團的國家高層腐化貪婪、無謂的民族敵對經不起星點煽動、大量科學家參與非人實驗。悲慘的事情發生了，破壞是深遠的。但又不停留於此，通過主角一眾和諸多各具特色的配角，令觀眾驚歎人類頑強不息的生命力，給了人在廢墟上重新爬起的希望。『鋼煉FA』正視悲劇但不悲觀，弘揚善美卻不輕言浮誇，與一味追求沉痛邁向重口歧途的‘深刻’作品、或是嘴炮無敵聖母普照的狗血逆轉‘大作’是截然不同的。



深廣的內涵要有配得上的人物支撐，『鋼煉FA』的眾角色塑造是非常成功的，可以稱得上是完全的刻畫。其完全性可概括為三方面：一是每個角色都有鮮明的個性，並在64集中得到保持，主要的角色們還有不斷的發展與成長；二是角色之間互動和聯繫緊密。基本上只要是有臺詞的角色就在動畫裡佔一席之地，在整個故事中發揮作用，小龍套也不是用過即棄的；三是角色設定合理嚴謹，充滿思考。在這裡尋不見主角不敗定律之類的動畫界痼疾，角色的能力及行為與其身份和性格高度匹配。像是‘七宗罪’這類富有寓意的精彩設定在動畫裡是不多見的。以下就借用實例稍微展開談談。

兔子在評論裡批評過‘標籤式’的人物塑造，將其總結為：僅在人物出場時為迎合受眾而具有的特徵，在後來的展開中並不出現，對故事發展毫無作用，導致快餐式的重複感和個性喪失。『鋼煉FA』用到了標籤特徵，但沒有淪為標籤式塑造。愛德華被說豆丁就暴跳如雷、姚麟常感飢餓、艾利克斯.阿姆斯特朗愛秀肌肉自帶閃光等略帶搞笑性質的橋段不斷出現在動畫裡，而且它們不與人物脫節。愛德華的反應顯示出他自尊心強的一面，小個子的優勢和經驗派後來數次派上用場，他也略帶無奈地自嘲。姚麟喊餓的事後來成了區分與他佔有一個身體的Greed的特徵。阿姆斯特朗的肌肉展和‘藝術鍊金法’的口癖是他自信的體現，也讓這個大塊頭可愛起來。

當然固定橋段只是輔助，事先設定好性格在動畫中不斷展現才是正道。阿爾馮斯一直跟隨在愛德華身邊，大部分時間裡兄弟倆的經歷是完全一樣的，但倆人卻有很高的區分度。愛德華急躁、不善表達自我、容易一頭熱、極具保護欲——戰鬥中他衝在最前面、常常幫別人抵擋攻擊，遇到不平事他第一個跳起來。阿爾馮斯則溫順體貼，易與他人親近，是個友好平和的人。以04集塔克家一事為例，愛德華專心看書之時，阿爾馮斯卻自然而然地跟小姑娘妮娜玩耍起來；當塔克的事蹟敗露，阿爾馮斯默默地站著沉浸在悲傷中，愛德華已經將刀刃逼到對方的脖子上。『鋼煉FA』中的性格塑造就是如此誠懇地注重點滴細節，每個人物都走在特有的軌跡上，是片中人物令人印象深刻的原因所在。

『鋼煉FA』對出現在其中的每個角色都很有愛。艾利克兄弟之外，中央司令部、伊修瓦爾的倖存者、北方的布利古茲駐軍、新國繼承者、人造人都是影響頗大的勢力。代表人物在片中均得到充分的刻畫。放下屠刀的斯卡和亦正亦邪的Greed自不用說，就連瓶中小人、大總統、金布利、Envy等大反派也各具魅力。他們也有自己的信仰，儘管是幹壞事也算在信仰的道路上不斷奮進了，就像大總統死前所說：“隨時沿著設定好的軌跡走完的一生，不過多虧你們人類，多少..還算有些價值的人生吧。” 大總統口中的價值是依靠諸多人物彼此間緊密的互動實現的。『鋼煉FA』中不存在宿敵，過去的敵人被感化或者利益一致時就變成夥伴，同一戰線的人也會暗中較量，角色立場的不斷變化也是人物豐滿的表現。

『鋼煉FA』對角色的愛更體現在不輕視小角色上[3]，力量小的人也有完整的人生。例如斯卡的跟班尤基出場很早、次數很少，多以貪生怕死的形象示人。走坑道穿越礦山的時候，他過去的經歷幫助了大家，心生自豪之感。後來為了不被人小看，儘管嚇得淚流不止，他還是冒險開車去搭救在戰鬥中落敗的阿爾馮斯等人。著墨不多，卻已立體起來。再比如動畫早期出現的被教主欺騙的少女羅塞，幻夢破滅後要別人指給她出路，被愛德華訓斥用自己的腦袋去想、用自己健全的雙腿去走。動畫後期，鏡頭不忘再次轉向她，此時她以向工人提供伙食為生，和跌到谷底重新爬起的城市一同新生，給這個人物完滿的交代。

哪怕是力量大天賦高的人，個人也是有限的，『鋼煉FA』無時不刻這樣提醒觀眾。艾裡克兄弟強在內心，論能力他們無法單憑自己走到終點。大總統和高層手下不單有人造人、不死軍團，還有大量部隊。馬斯坦古上校、奧莉薇.阿姆斯特朗准將等軍方人士的接應和斡旋是對抗中央軍的主力，在軍事化國家身為軍人的他們亦有著各自的職業目標。年輕的兄弟倆熱血單純，大人們則有城府、手段與野心。比起03版，完全按照漫畫拍攝的『鋼煉FA』對馬斯坦古上校的刻畫顯然是更加恰當的。豆瓣網友評價03版的人物為“神棍設定總能適時捧出一些乍看之下無比完美的電波形象，” 我亦贊同。

眾‘人類’角色的精彩刻畫體現的是作者對人的細緻觀察和準確把握，人造人‘七宗罪’的塑造則是作者思考的結果。他們的本體、變身時的外形、特技、命運高度貼合內在的象徵意義。網上有文《“七宗罪”的深意》對此進行了細緻的分析點評，這裡不再贅述。



腦力在『鋼煉FA』承擔不輸給熱血的分量。正反雙方的對決不單是體技等硬實力的比拼，更是智力和計謀的較量。一方製造假象欲掩蓋行跡和意圖，一方要將離散的事件聯繫起來、揭露隱藏的真相；一方充滿警惕與戒備設置各種障礙，一方策劃計謀小心地度過艱難期；一方見行跡敗露用強力鎮壓，一方出其不意的突擊以下克上。除去動畫開篇的十幾集，大部分內容都在鬥勇之外激烈地鬥智，是作品抓人眼球的重要原因。『鋼煉FA』有著不輸懸疑類作品的精心構思和步步緊逼的節奏，看著帶勁！

和許多動畫裡主角憑藉運氣，在各種誤打誤撞的巧合中發現陰謀不同，『鋼煉FA』中站在正義一方的諸位通過思考和探尋發現謎底。艾裡克兄弟抓住有關賢者之石的線索，積極挖掘製作來源，馬斯坦古上校在消息封鎖的情況下依據隱晦的提示推斷出高層的參與，這才拉開了陰影的一角。休斯被害後，面對軍部高層的封口和抹黑行動，馬斯坦古聯合姚麟和66號等人聲東擊西救出無辜者，又製造假案讓敵人露出尾巴，是讓人拍手叫絕的妙招。後來奧莉薇准將上演賣志求榮的戲碼套出中將口中的情報，在最出乎意料的時刻果斷刺殺，也留給人極深的印象。那句豪氣沖天的 “我不需要什麼新的交椅，只須你挪開坐爛的屁股，把椅子讓出來便是，老不死的！” 帥爆了呀！

反派的各位表現亦不俗，執掌了最高權力，將高層牢牢握在手裡的他們可不是吃素的。底下的小動作他們看在眼裡而且毫不大意，處理迅速，逮捕、監視、與人事調動也曾令馬斯坦古等人措手不及。他們的爪牙裡也有金布利這種明察秋毫的鷹眼，讓正派們以為能開瓶慶賀的時候反被將了一軍，逼得主角們不得不絞腦汁想對策。與本片的幕後黑手相比，許多動畫大反派在最強大的時候面對單槍匹馬的主角爆種就突然失勢，甚至會因為幾句光偉正的嘴炮自裁，簡直是太不敬業了。 麗莎、馬斯坦古、奧莉薇等人用暗號傳遞信息、借街頭巷尾安排碰頭等情節讓人聯想到經典的諜戰作品。除此之外，破解鍊金術筆記等小謎題環節也安排地有模有樣。真是聰明的人物、聰明的動畫呢，作為觀眾我有這樣的感受。

單看熱血的部分，『鋼煉FA』也比許多‘經典’作品高几個臺階。主人公們不是一招掄遍天下的無敵手，面對強大難纏的敵人，他們依靠戰術配合對付。以和Pride的幾場交鋒為例，對方作為最強人造人，硬碰硬主角們完敗，所以採取了閃光彈、沙塵、滅燈行動、土堡圍困等多種攻擊方式。主角們在戰場上隨機應變，一波波花樣翻新的攻擊讓人看得目不暇接。動畫中亦有一決雌雄的傳統對打，大總統炫目的劍藝，還有愛德華用赤裸的拳頭打出自己的憤怒。想要體驗經典熱血的觀眾也能看到所希望的內容。



不知不覺又寫了這麼多字。儘管前面沒提，『鋼煉FA』各方面的製作素質，包括畫面、音樂、聲優的演出都是一流的。從中收穫的道理和感動也是一流的。傳聞『鋼煉FA』是日本家長一定要讓孩子看的一部動畫[4]，不知是否屬實。不過，如果要我給想了解動漫世界的人推薦一部作品的話，那麼一定是這部『鋼煉FA』。

Ps，本作沒有任何低級的惡趣味，實乃熱血動畫的一大幸事。

配圖、註釋版：http://mjmkacg.com/fullmetal-alchemist-brotherho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