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殺手》：童顏在人未老心已逝

（芷寧寫於2009年3月4日）
   片首字幕時，陪伴著遊弋白雲畫面的是由音質空靈的豎琴所演繹的主題曲，曲調悠揚而蒼茫，彷彿洞悉了一切，卻又無法捨棄，更不能擺脫，只能兜轉其間，周而復始，宿命而輪迴。繼而，不同音色的各種豎琴匯合交織出極具情緒感染力和思想表現力的旋律高潮，似在傾訴片中人的心曲，又似在剖白他們那超越了青春皮囊的思想理念。
   的確，有的動畫影像不是給童稚看的，押井守的《空中殺手》便屬這一類，它寄託著主創們的哲思和憂慮，以及對生存的默默守望，更滲透著現代社會飛速發展所帶給人們的蒼涼感和冷冽感，並流露出人類對成長的那份渴望又恐慌的矛盾心理。雖然故事發生在虛構架空的世界裡，但其內裡卻和現實世界有著相似之處，一樣的困惑與無奈，一樣的付出與煎熬，一樣的沒有窮盡，自始至終，這種相似感彷彿鐘鳴般不斷撞擊著觀者的感受和心緒。
   同時，該片也屬於那類越瞭解劇情就越能品出其中滋味的類型，劇情設定於沒有戰爭的年代，為了滿足人類體驗戰爭的慾望，並提醒和平的重要性，由戰爭公司操控的荷槍實彈的空戰成了一種秀而存在著，駕駛戰鬥機的則是那些永遠青春永駐的“永恆之子”，擁有不死之身的他們，沒有老死，只有戰死……於是，基於對劇情的知曉，反而在一幅幅畫面的流轉之間，不論2D的人設，還是3D的空戰，一個個人物的眉宇之間，不論默默對視，還是無奈守望，都感知到那份深沉到心碎的情感和那些繁複恆久卻易稍縱即逝的思路。
   當視線掠過藍天白雲，俯視著綠色曠野，奔跑在醒目的跑道上時，當畫面捕捉住每個人物最細微的動作、欲言又止的眼神時，當一場場或單打獨鬥或小規模火拼或大規模激戰正酣時，甚至當那隻逢戰機降落就吠叫歡迎的巴吉度犬出現時，都給人以一種恍如隔日之感，更生出“今夕何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之類的感慨。此次，57歲的押井守攜手原作者森博嗣、80後編劇伊藤千尋和一干日動界的高手一起奉獻了一首關於生命的輪旋曲，也提煉著長者對成長的追憶以及對青少的寄託，並在表達思想的同時，將技術層面做得盡興，使2D的淳樸清新與3D的亮眼華麗達到了珠聯璧合的境界，還因劇情所蘊含的慎思而令畫面總帶有一絲高遠莫測的神韻。
   說《空中殺手》是一部富含哲理意味的作品也不為過，在片中，觀眾看到了生命的脆弱、人性的虛妄和軌跡的無奈，“永恆之子”的人生彷彿一場被設定了程序的騙局，如果他們僥倖活得夠久，便會發現某個新夥伴的外貌和習性與剛剛戰死不久的戰友極其相似——因為即便戰死，“程序”也不會終結，只能一遍遍重複，一遍遍輪迴，一遍遍只留存著駕駛和戰鬥的記憶地被複制，並以新身份新名字回到老基地……如此周而復始沒有盡頭，一如現實中的生活。現實中的人們總不斷經歷著挫折失敗，又不斷強打精神，每每陷入低谷時，都需彷徨徘徊些時日，然後重裝出發，直到再次經歷挫折失敗、彷徨徘徊，只是隨歲月的流逝，此調整週期會被迫壓縮的越來越短，直到奮鬥者麻木，直到徹底消逝……而片中無敵“天空教父”的出現就如同現實中所要面臨的難題和困境，它不斷出現，很難超越，不可能憑空消失，更從未遠離。
   影片結構清晰流暢，節奏很具掌控力，對於女主角草薙水素的性格刻畫十分細緻——作為一個活得夠久、見多識廣的“永恆之子”，其內心世界繁複而糾葛，她雖依舊童顏，依舊青春，但心早已破碎到不成形，觀眾越瞭解她的過往，便會越理解她為何總是陰鬱著一張臉，眼神卻又不時地流露出心事，還因她對“初來乍到”函南優一用過的火柴、床鋪的留戀而心生不忍——她在不斷重複等待著心中那個人的報到。因出演影片《通天塔》裡日本聾啞女而具有一定國際知名度的菊地凜子此次為草薙獻聲，而其他當紅演員的聲音出演，也很好地塑造了畫中人的性格特點，如加瀨亮的函南、谷原章介的土岐野、慄山千明的三矢等等。
   在表現最終函南和敵方“教父”的激戰時，連續幾個畫面的呈現都頗具功力和表現力，只見兩戰機伶俐而迅捷的翻飛、旋轉、角力、開火，觀眾眼睜睜地看著“教父”將在函南的戰機掃得千瘡百孔，很快，血濺紅了面窗……已回到基地的戰友們仰望著空中，終於，裝配師“媽媽”看看錶，示意收隊，土岐野扶住三矢的肩規勸，卻被三矢難過而倔強地甩開，跑道上草薙和她那個被傳為女兒的妹妹瑞季以及巴吉度犬依舊仰望天空，草薙拿出了煙卻沒點燃，旋即離開，隨即瑞季跑開，接著，那隻可愛而笨笨的巴吉度犬（原形為押井守已離世的寵物狗格布里艾爾）回首，然後顛顛地跑開……此般場景的細緻打造，很有層次地凸顯了人物的心緒變化，彷彿函南離去後，片中人的時間都已靜止，而心也停止了一般。
   “即使走過無數次的路，也能走到從未踏過的地方，正因為走過無數次的路，景色才能變幻萬千”，這是函南的心聲，也是主創們的期望，即便人生是被設定的程序，是欺枉的苦役，也要努力走下去，因為唯有經歷，才能體會那份滋味。片尾字幕後，又傳來了熟稔的犬吠，畫面上出現了降落的戰機、熟稔的吸菸動作、女裝配師期待卻無奈的神情，最後真正的結尾止於草薙對新來者的歡迎詞，“我等你很久了”，一切又將再次來過。
（若聽絢香演唱的片尾曲《今夜も星に抱かれて》，可去http://nicolew.blog.hexun.com/30192409_d.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