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關乎輪迴的悲歌

藍色的天空，空曠的大海，三架螺旋槳戰機在雲間翻滾激戰；濃煙滾滾，火光四射，巨大的爆炸聲後，兩架飛機葬身火海，勝利者揚長而去，沒入雲中……鏡頭推遠，前方是無邊的白雲和藍色的大海，空靈而略有悲傷地音樂響起，似乎要訴說一個一遍遍重複著的故事……
這就是這個非凡的導演執導的非凡的電影簡單的開頭——《空中殺手》。早在去年秋天的時候，就在網上看到了這部動畫鉅作的預告片，當時還是威尼斯電影節的開幕影片。起初只是以為這是一部關於空戰的英雄電影，必然充斥著炫目的特效和濃重的火藥味以吊足胃口；預告片裡匆匆閃過的輕盈的螺旋槳飛機，以及激烈的空中戰鬥早已讓我預料到這部動畫電影的視覺效果必然不凡，也正是最初引發我興趣的動機。轉眼間一年就要過去了，終於在一個閒散的下午欣賞完了這部電影，不得不由衷的讚歎。
影片導演押守井是一個非常嚴謹而且特立獨行的日本動漫製作人，他的嚴謹表現在他每一部作品都有屬於這部作品自己的完整的世界觀，抑或一整套完整的足以讓故事站穩腳跟的虛構的世界體系；他的特立獨行，則表現在這個不會畫漫畫的動畫製作人，向來喜歡在作品中玩深沉，以至於大部分出色的作品都比較晦澀難懂，需要反覆琢磨，方能領悟其要義。這部電影正是集這兩大特色於一身的出色的作品。
故事營造了一個似乎很遠又似乎很近的世界，抑或者是不遠的將來，人類成立了兩家戰爭公司，利用一群不會衰老一直停留在十七八九歲的人造人作為戰爭武器，在特定的角落裡進行著一場場慘烈的空中戰爭，並通過將戰爭的實況向全世界人們直播，以期讓人們理解戰爭的殘酷和悲慘，進而避免真正的戰爭保衛世界和平。而那些永遠不會衰老也就永遠不會自然死去的“永恆之子”們，在戰爭中獻出生命就似乎很合理的像普通人的生老病死一樣成為了他們人生的最終宿命。於是，在北歐藍色天空下一片芳草茵茵的海邊，主人公函南優一駕駛著自己的螺旋槳戰機降落在了那個坐落在海邊的軍事機場，準備迎接上級安排的新的戰鬥任務。在這個只有四架戰機的微型基地裡，他認識了三名和他一樣是“永恆之子”但是性格迥異的戰友，還有他的女上司，同樣是王牌飛行員的草薙水素，並被指定駕駛一架新的戰機，以接替它的前一個主人。但當好奇的優一問起這架完好無損的戰機的前任主人時，所有人都沉默不語。慢慢的，隨著不斷的戰鬥任務，優一跟他的戰友們建立起了堅實的友誼，也逐漸開始注意到了草薙水素對自己的異樣。在與朋友的聚會中，優一偶然得知他的戰機的前任駕駛員仁郎是被草薙槍殺，而草薙本身卻早已與仁郎擁有戀人關係。在屢次九死一生的空戰中，函南瞭解到了在片頭輕鬆滅掉兩架戰機的地方王牌飛行員“教父”，並目睹了自己的戰友命喪“教父”槍口。而這個神祕的不可戰勝的敵人是一個不屬於“永恆之子”的成年男性，而且居然曾經效力於草薙的戰爭公司，並與草薙有過糾葛並有了一個女兒。而身為這個龐大的戰爭遊戲參與者的函南優一自己，同樣也有著解不開的謎團，總是對身邊的人似曾相識，總是保留在一個軍事基地效力的記憶，以前的經歷卻總是模糊不清，不清楚自己的年齡，不知道自己活著的意義，只是拖著這個永遠不會老去的身軀，在一次次的戰鬥中填補生命的空虛，既然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倒不如痛快的戰鬥痛快的死去。直到新戰友三矢碧告訴了他真相：原來他就是那個死去的仁郎，一切不過是戰爭公司的一個人造的輪迴。“永恆之子”不會死去，戰死也只是毀滅了一個軀殼，他的意識會被抹除記憶後再次注入新的身體，然後回到原來的崗位重新完成自己的使命；新來的白頭髮少年跟函南親眼目睹死去的湯田川擁有同樣的折報紙的習慣，殺害了心愛的人的草薙，也只是因為身為軍官見到了太多這樣的輪迴，想幫助身在這痛苦的輪迴中卻渾然不知的男友解脫而已。函南和死去的仁郎以及千千萬萬在戰場上死去的“永恆之子”們一樣，不過是被矇蔽著在一次次的輪迴中想要以死來證明自己人生價值的棋子。而戰無不勝的“教父”，是為了保證這場戰爭永遠不要結束，遊戲永遠都在繼續的一個人為設定的不可戰勝的敵人而已。終於，看穿了這一切的真相的函南在一次任務中獨自駕機衝向了“教父”，想要幹掉這個“不可戰勝的敵人”來打破這場輪迴，影片也以此在函南的戰機華麗的解體中即將謝幕。悲情的函南終究沒有能夠打破那場宿命中的輪迴，影片的末尾，又一個新的飛行員來到了這個海邊機場，同樣的動作，同樣的眼神，但是草薙摘掉了眼鏡仔細端詳，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
或許在這部故事看上去離奇，情節有些晦澀難懂的電影不一定合很多人的胃口；對於戰爭遊戲的故事設定也著實讓我很大一陣子不理解，直到真正理解了押井守講述這個故事的用意。這是一部寫給奮鬥在夢想與現實之間的年輕人的電影，龐雜的社會體系彷佛就是一場巨大的戰爭遊戲，一項項或明或暗的生存法則競爭規則像極了操控整個戰爭遊戲規則的不可戰勝的“教父”，而在夢想與現實之間掙扎到幾乎找不到自己的年輕人們，又何嘗不像是掙扎在死亡邊緣一次次無知的重複著自己的輪迴的“永恆之子”們呢？縱使我們擁有年輕的軀殼，縱使我們不會自己老去和死去，我們是不是缺少自己的方向，感覺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在一遍遍的重複中麻木了自己最初的夢想呢？押井守問出了這個問題，並做出了回答：
即使是走過無數次的路，也能走到從未踏足過的地方
　 正因為是走過無數次的路，景色才會變換萬千
光是這樣還不足夠麼
因為只是這樣，所以才不足夠麼
正因為是走過無數次的路，景色才會變幻萬千
光是這樣還不足夠麼
教父，我將擊落你

函南犧牲了，教父的座機突然以一種螺旋槳飛機不可能完成的水平轉彎從側面將函南的戰機打穿。然而，一個不單單是宿命的時代，卻即將來臨了。
故事結束了，然而，這部電影的非凡之處卻遠遠超過了故事本身。電影中的各種動畫特效的運用，以及造型的設定都存在很多可圈可點之處。導演押井守是一個嚴謹而很特立獨行的動畫導演，他和這部影片的過人之處就在於在日本動漫史上第一次以如此恢弘的規模展現空戰的場面，3D模型和2D繪畫的完美接合，以及大量只有在真人實拍電影中才會見到的鏡頭手法的應用，使得這部電影裡其實為時不長的空戰情節讓每個喜歡飛行器喜歡空中決鬥的人都血脈噴張。尤其可圈可點的就是近乎真實的鏡頭運用，飛機在做快速飛行和轉彎時鏡頭的快速變焦和抖動，面向駕駛員的仰視鏡頭和正常外拍鏡頭的快速切換，以及明快的剪輯，使得戰爭場面鮮活真實而又扣人心絃，應該是日本動漫水平的一個巔峰之作了。另外就是虛構世界裡的行行色色的飛行器，全部是螺旋槳飛機的設定，既能夠暗合戰爭公司操縱戰爭遊戲的故事線索，同時也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了日本很多人對於螺旋槳飛機的情結。眾所周知二戰時期日本使用的零式螺旋槳戰鬥機曾經讓很多人聞風喪膽，而片中出現的後推進式螺旋槳飛機，其實是在日本二戰結束前祕密研製的新機型，只是因為鬼子45年戰敗了這種新機型就沒有得以在戰場上一顯身手變成了爛尾樓；相似的例子還出現在EVA裡面，紅遍日本的女主角凌波麗，其名字凌波源自於二戰時期有點臭名昭著的某個日軍戰艦凌波號，這些該讓人說什麼好呢……
電影的音樂製作是讓人眼前一亮的另一個重要方面，略帶憂鬱的音樂風格，婉轉動聽的主旋律在開篇就讓人預感到這是一個悲傷但耐人尋味的故事；簡單的音調，簡單的旋律反覆的重複，彷佛在講述著一個個輪迴的往事，曲終，一切將在同樣的海邊同樣的藍天下又重頭……
《空中殺手》，一部不一樣的動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