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獸派的底層邏輯——以精神分析的角度解讀《獸爪》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7-17 01:19:19 作者:Amour Language

初次觀賞此片是在兩年前——當時網絡上只流傳著字幕爛尾的版本,於是便囫圇吞棗地看了一遍,結果就得出與某條熱評及其相似的結論:“前半部分相當好,後半則陷入了混亂的大暴走,節奏完全失序。”可是,文藝青年真的就不擅長講故事嗎?

從劇作結構上,《獸爪》並不是按照傳統的敘事方式來講故事,而是故事打散成一個一個片段,用不同人物、甚至不同時空的視角,通過蒙太奇,一塊一塊地把主線拼貼出來。這樣呈現故事的優勢在於可供觀看的角度更多,視角與視角之間可以相互補充,故事講述的範圍也更廣,甚至形同單元劇,每一集都有單獨完整的故事結構;劣勢在於觀眾可能無法通過過於零碎的信息迅速地在腦內搭建起主線的框架,看得雲裡霧裡,抓不到重點。

這段時間又重新研究湯淺,把《獸爪》認認真真地重看了一次後,意識到了湯淺在《獸爪》中選擇這種劇作結構的原因。湯淺雖然在極盡所能地玩轉動畫語言和視聽蒙太奇,表現出酣暢淋漓的狂野,甚至讓《獸爪》被冠上動畫象徵主義野獸派的頭銜,但實際上在形式的背後,《獸爪》的劇作底層邏輯是十分紮實而穩固的——尤其是人物的心理邏輯。他以精神分析理論為基石,通過這種劇作結構,更便於通過形象外化(象徵)的方式,展現角色華麗詭譎的潛意識世界。 既然片名為“獸爪”,所以理解“獸爪”意味著什麼,就是理解本片的核心。獸爪的母體是“食人鬼”,那麼,退一步來思考,從人身變身成“食人鬼”的觸發機制是什麼? 女主角由香的觸發機制是最好理解的。由香在跟俊介為愛鼓掌達到性糕潮的時候的時候會變成食人鬼(性慾) 大葉在為利江裝上獸爪後,是以加強利江雌競的心理來刺激利江變成食人鬼(為求偶而競爭) 片尾前的幾場小動畫也能展現其他的觸發機制:第五集:老人看到年輕護理師的胸部會變成食人鬼(性慾);第七集:接吻變成食人鬼(性慾);第十集:拳擊賽場上落敗而變成食人鬼(勝負欲) 一馬吃章魚會變成食人鬼,這並不是毫無意義的特殊機制,在一馬被章魚纏繞的結局中我們也可以大致猜測到,章魚對於一馬來說也許是潛意識裡對原初恐懼的象徵(恐懼) 最有意思的是嶽人的觸發機制——鬱金香。嶽人通過嗅聞鬱金香的芳香來促使自己變成食人鬼(可以說是審美帶來的感官快感),而且在變成食人鬼後仍保有理智。正所謂心有猛虎,細嗅薔薇,看來嶽人確實是一個品味挺高級的人。

野獸派的底層邏輯——以精神分析的角度解讀《獸爪》 - 第1張

可以由此得出結論,人變身成食人鬼的觸發機制是潛意識中普遍存在的本能衝動,該衝動是動物性的、不受理智所控制的。所以“食人鬼” 的意象可以說是人潛意識衝動的外化,而且被潛意識吞噬(變成食人鬼)的人,會短暫地失去被潛意識支配(變成食人鬼時)的記憶和理智。

但是不僅如此,在第六集開頭的小劇場中,食人理由出現了自我解構:“不是由於飢餓等不可迴避的行為,而是個人意義上的食人,病理學上也可稱作精神障礙。”

野獸派的底層邏輯——以精神分析的角度解讀《獸爪》 - 第2張

如何理解所謂“個人意義上的食人理由”,可見《沉默的羔羊》中的漢尼拔。以精神分析的角度來理解漢尼拔為何吃人的話,那便是潛意識裡的心理補償機制。漢尼拔小的時候跟妹妹被匪徒以及附近的一些孩童關在一起,後來匪徒由於食物短缺把漢尼拔的妹妹做成肉粥,小漢尼拔在重傷昏迷意識不清的狀態下被餵了用妹妹做的肉粥。

在這裡吃人的意義對於小漢尼拔來說就變了,吃人=侮辱人格,被吃的人=牲畜,所以漢尼拔向仇人復仇的方式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吃了你的肉讓你淪為牲畜。本來應該到此為止,但是問題來了——小漢尼拔也吃了妹妹的肉,那自己不也成了侮辱妹妹的一方?漢尼拔的負罪感由此而來,他如何消解這種罪惡感?那就是讓自己成為人間的清道夫,也就是主觀世界的神,廣泛吃掉(懲戒)世界上那些粗魯的人,以被吃的人的平等彰顯妹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將妹妹作為獻祭給上帝(自己)的神聖的羔羊,來緩解自己的罪惡感。

再回到《獸爪》中會發現,獸爪中的吃人並不是個人意義上的吃人,吃不吃人取決於有沒有變身——一旦變成食人鬼,被潛意識的本能衝動完全支配的身體會無差別攻擊並進食人類以及食人鬼,並且覺得美味——在口腹之慾的驅使下,刺激著食人鬼繼續吃人。第九集的開場動畫中,一名士兵在熱帶雨林抓到了一個原始部落的女人,食人鬼在女人的命令下將士兵作為食物吃掉。如果看過《惡魔人》的話應該很熟悉——飛鳥了作為撒旦投胎在地球上的地方就是東南亞的熱帶雨林,在許多傳說中熱帶雨林就是作為孕育邪惡生物的母體,咀嚼和吞嚥令人類的基因回憶起祖先被野獸的尖牙利齒撕碎的恐懼,吃人的那方強,被吃的那方弱,食人這件事本身成了擁有力量的象徵。

講到這裡,不妨就可以理解“獸爪”的真正含義。擁有獸爪便擁有了力量,獸爪象徵著絕對的力量(或者說是權力)。這樣,我們就能理解大葉為何要把人類都變成食人鬼,因為在他眼裡,自己擁有了最強的獸爪=擁有了世界上最強的力量,把大家都變成食人鬼後就不存在種族和性格的優劣,而最強的他會成為以弱肉強食為法則的食人鬼世界的神。

野獸派的底層邏輯——以精神分析的角度解讀《獸爪》 - 第3張
這一段自白真是意味深長~

但是力量不應該是人類追求的終極目標,那麼終極目標是什麼呢?終極目標應該是——愛。最終話中,有一個畫面出現了許多克隆的春美,令我一瞬間想起了《EVA》中,許多綾波麗克隆人微笑著搖搖晃晃的精分畫面。

野獸派的底層邏輯——以精神分析的角度解讀《獸爪》 - 第4張

在《EVA》中,碇源堂通過把綾波麗克隆,控制莉莉絲來達到重新見到愛人碇唯的計劃。而大葉克隆春美的動機似乎更為簡單,畢竟真正的春美愛的不是他,愛而不得,所以只能製造贗品,滿足自己對愛得渴求。沒有愛,所以病態地追求力量。結局中的大葉沉淪在一群劣質品克隆春美之中,暴露出了弱點。而一開始就放棄了力量,追求真愛的俊彥則獲得了最終的勝利。湯淺意在證明,最強的不是弱肉強食法則中的力量,而是愛(非常通俗的主題)。

在最終話中,俊彥其實已經直戳了當地告訴我們核心主題:封印的不是鬼,封印的是心鬼——封印的不是本能,封印的是對力量的無限渴求。只有愛才是永恆的~

如果說《心理遊戲》是湯淺的一次對於動畫的可能性的大膽探索,那《獸爪》可以說是他的創作理念集大成的一部比較成熟的核心作品,其“在世界中心呼喚愛”的主題影響了後時期的許多創作。若與《惡魔人》進行對比會發現許多相似之處:惡魔與食人鬼意象的重疊,以及最後飛鳥了在失去明後失聲痛哭、與俊彥和由香手牽著手在空中一同墜落,是不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另外,不得不談一談俊彥和一馬的戀母情結……俊彥雖有優秀的體能和高超的劍術,卻總在鬼封的最後關頭腹瀉,導致沒有一次鬼封是能完全憑藉自己的力量殺死鬼的。每次快要殺死鬼時,他眼前一次次浮現的是他的後母春美。通過後來的劇情我們會知道,小時候的俊彥對春美懷有性衝動(戀母情結),而且他親眼目睹了春美作為食人鬼被父親(實際上是大葉)所殺,所以這成為了他的心結:食人鬼在他眼裡=後母,殺了食人鬼=殺了後母,因此他每次都下不去手,並且心結被外化成了消化道的問題——腹瀉。

野獸派的底層邏輯——以精神分析的角度解讀《獸爪》 - 第5張
野獸派的底層邏輯——以精神分析的角度解讀《獸爪》 - 第6張

同樣,也可以解釋為何俊彥如此痴迷於由香,由香是春美的親生女兒,俊介保護著由香,與由香為愛鼓掌,拼盡權力也要跟由香在一起,相當於自己目睹了後母被殺而又無作為的一種心理補償。

一馬也有類似的戀母情結。小時候寄人籬下的他作為家裡的么子,經常要被俊彥和利江保護,缺乏安全感。利江彌補了生命中母親角色的缺失,有一個場景是快要變成食人鬼的一馬脆弱地鑽進利江的胸脯尋求撫慰(利江豐滿的胸脯某種意義上也象徵著母親的角色)。

野獸派的底層邏輯——以精神分析的角度解讀《獸爪》 - 第7張

一馬迷戀利江,在利江身上得到來自母親的包容。而利江看待一馬更像是看待弟弟,即使在臨死前,利江對一馬唸叨著的“永遠不會離開你”,也只是作為姐姐的承諾...利江真正愛的還是俊彥(一馬真的慘)不過俊彥與由香排除萬難後,要如何在滿目瘡痍的新世界中生存下去,就是一個現實問題了。

不知不覺寫了這麼多,寫到後頭都覺得自己在過度解讀了~不過這就是好的文藝作品吸引人的地方,讓人忍不住不斷反芻、揣摩其中的意義。純粹追求視聽和感官的刺激,就會淪為院線裡的爆米花大片,劇作的底層邏輯沒做好,人物許多行為都令人費解、莫名其妙,沒有回味的餘地了,實在可惜!要把黃暴玩得高級,還是挺難的~

動畫信息

獸爪
中文名:獸爪
原 名:ケモノヅメ
又 名:Kemonozume
首 播:2006-08-05(日本)
IMDb:tt09280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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