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史詩的東方寫法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7-07 21:08:42 作者:Blue on Pink Language

這個世界上的奇幻小說數不勝數,《十二國記》或許算不上其中最優秀的。它的商業化程度和知名度遠遜於《哈利波特》,後者的改編電影在全球最賣座電影之列,而《十二國記》的動畫只出了一部分;它的文學性和研究價值也無法與《魔戒》相比,托爾金自己是語言學教授,他的著作一直都是學者們研究的對象,而《十二國記》的原作被稱為“輕小說”,算不上嚴肅文學。

但我仍然認為,小野不由美的這部作品即使不是最優秀的,也具有無法取代的價值。可能是我孤陋寡聞,在我瞭解的作品中,以年輕女性的成長為主題的傳統英雄史詩除此以外幾乎沒有。《交響情人夢》也敘述了一個年輕女性自我實現的歷程,但是野田妹開的外掛太多,沒有千秋學長和工口師匠,她還能否登上更大的舞臺這一點是可以存疑的。相比之下,陽子唯一的外掛就是命運了。但有著同樣的命運的人,也有著極其不同的人生。同樣是海客,陽子和大木鈴、優香不同;同樣是君王,陽子與塙王、芳王不同。在這個孩子從樹上得來的男女平等的世界,作為故事主人公的女孩子靠的不是美色,而是智慧和力量,男人可以是她的老師、朋友、下屬,卻永遠不會是她的靠山。陽子們贏得漂亮。

尤其在“風の萬里,黎明の空”一章,三個不同遭際的女孩的故事作為敘事主線齊頭並進,最終交纏在一起,最終情節矛盾在爆發後得以解決,三個人物也完成了各自的成長。撇開十二國的種種設定,三個人的個性和經歷其實相當真實。對他人漠不關心、習慣推卸責任的祥瓊,沉浸在自憐自傷中無法自拔、不知道自立自強的大木玲和被成人世界矇蔽操縱、迷惘恐懼的陽子,我在她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現實中很難遇到樂俊這樣的仁智之人,所以更要感謝小野不由美。“不知道做什麼的時候,無論如何都會留下遺憾的話,就選應該做的。”“認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運和最不幸的人,都是一樣的滿足吧。”“我想要生活在沒有歧視和壓迫的國家,因為這樣就不會陷入自憐,把責任推給世界,失去塑造自身的力量。”看到這些話,我也不好意思在這個世界做鹹魚了。

總把自己當主角的狂妄之人和認為全世界自己最可憐的自卑之人,被小野寫成了兩個海客,但實際上,極度的狂妄和極度的自卑常常結合在一個人身上。回想自己的十六歲,也是一身治不好的中二病,如今奔三了,終於能夠理解陽子對淺野說的那番話:“這個世界不會為任何人安排好角色,我是國王這件事,就和你是男生,我是女生一樣沒有意義。”

不過,這話從一個奇幻小說主角的口中說出來多少有些奇怪,難道不是the chosen one才會在身後留下傳奇嗎?

要理解陽子的這句話,首先要了解《十二國記》的世界觀。在動畫裡可以明顯看出,人物服飾和建築風格都是中國古代的風格。除了這些,在官制和禮儀上,甚至君王、麒麟、王道、天等政治設定上,十二國的世界也與中國古代一脈相承。這或許是儒家理想政治的一種可能。每個人都做好分內之事,君王實行仁政,大臣盡心輔佐,百姓勤勞節儉,各人分位有別,責任有大有小,但都是將天賦予人的性實現出來了,這樣一來,國家便能不治而治。即使陽子貴為君主,也只是天理實現自身的一個環節而已。

所謂的“選民”概念,是希伯來才有的傳統。世界觀構架所借鑑的思想脈絡的不同,導致了《十二國記》和西方眾英雄史詩的根本差異。哈利波特是魔法世界唯一大難不死的男孩,只有他與伏地魔性命相連,他從一開始就註定了要拯救世界。魔戒也是一樣。這唯一一枚戒指決定了中土世界所有人的命運。小野的十二國裡則沒有什麼唯一。慶國景王雖然是主角,但我們知道她只是十二個在任君王之一,如果小野願意,每一個國君都可以是主角。而且,國君不是終身制,他們即使不失道而死,也終究會將王位禪讓出去。

唯一永恆存在、高於一切的是“天”,它讓麒麟得以選出君王,通過天象的啟示為一國的統治狀況作出評價。但“天”是個很神祕的東西,不具人格性,甚至很難說它是否真的存在。想一想用自己的罪惡試探天意的升紘和被殺的芳國國王和麒麟吧,他們的命運究竟應該怎麼解釋?所謂的天理和人道,本就是一體的。十二國的“天”,並不具有西方宗教的超越性,而是人性的完滿實現。把流行於西方的奇幻文學,賦予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內核,這是小野不由美了不起的地方。

關於十二國的設置和周禮的關係,下學期學過中國禮學史之後再來填坑。另外,這個故事也留下了很多有趣的政治哲學迷題。學海無涯啊。

動畫的畫風習慣之後非常喜歡。陽子皮膚黝黑、一頭紅髮、五官硬朗,一反傳統二次元女主角可愛治癒的形象,很棒。樑邦彥仙氣飄飄的配樂是最初吸引我看的原因。不過動畫製作在觀感上仍然有些粗糙。當然,故事太好,只要熬過前六集,缺點就都可以無視了。

動畫信息

十二國記
中文名:十二國記
原 名:十二國記
又 名:12 kokuki / The Twelve Kingdoms / 十二國戰記
首 播:2002-04-09(日本)
IMDb:tt03273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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