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靈魂的輓歌--EP23『Brain Scratch』

Londes的故事：

Londes通過電視佈教，抑或說，電視就是Londes的宗教。

在分析Londes之前，讓我們先來到結局高潮處，用Londes的一段話引入吧。

遺棄之地裡，一片廢墟之中，由無數個屏幕組成的大魔王Londes反問Spike：

——你知道人為什么相信神嗎？ ——因為想相信。

——你知道人被創造出來最棒和最差的作品是什么? ——就是電視. 電視用情報來控制人類，讓人類失去現實感。 ——對，現在電視才是宗教，電視利用無聊的連續劇，製造出了一群容易輕信妄想的人。

說完這些精準刺穿時代精神的話語之後，Londes的嘴角浮現了一絲冷笑，Spike也在高頻電波的干擾下感到慌亂。

在這集當中，渡邊其實無意對某種宗教或邪教的具體思想內核進行探討（如開篇Scratch教在電視裡所宣揚的靈魂身體的二元對立只是作為設定和鋪墊存在，沒有過多討論），而更多的是通過Londes之口，對『宗教』和『信仰』生存土壤本身進行定義，即『宗教』和『信仰』是靠什么在歷史長河之中長存下來，如今又演變成為了怎樣的形態。

——要在這腐敗的世界裡生活下去，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活在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什么可以依靠的東西。 ——你明白嗎？不是神創造了人類，是人類創造了神。

『宗教』和『信仰』是人類缺乏安全感所生出的需求，而正在高速進化著的電子媒介，就是如今神的形態。

Londes和Scratch教，指代的就是媒介本身。這些人類的創造物們，現在無時無刻不充斥在生活中，真實與虛假在屏幕上擰成一股麻繩，在熒幕上審判著所有人的內心。不論是刺激暴力的畫面，還是以虛偽為導向的廣告，都誘導著我們，將我們的慾望與現實割裂。在某種程度上，不論內容真假，只要是出現在『媒介』之中的內容，由於人們的輕信盲從，都被當做了一種真理。

而真理又反過來讓『媒介』成為了神。

不論神的名字叫做電視，還是叫做手機，祂們都是虛假的解藥，是不存在的依靠。賽博朋克的故事大多都對技術保持著一份深省和反思，但是如果故事講到這裡就結束，那么這集也不過是一句老生常談的警世之語而已，渡邊的野心當然不止於此。

冰冷的槍械雖好，但凋零的玫瑰才是渡邊的拿手好戲。

Rosny Spanngen的故事：

雖然這個精彩又悲傷的故事在第18分鐘才開始慢慢顯現，但這四分鐘的反轉不得不服啊，賺足了我的眼淚。

原來大魔王Londes是一個被創造出來的人物，而創造出他的人，是一個在一次醫療事故中不幸變成植物人的13歲天才少年黑客：Rosny Spanngen。

他搞出來的這個事件的時候才15歲，以一個植物人的狀態，生生的用掃描線合成出了一個領袖Londes的幻影和一個教派，騙取了2萬信徒。而且不說Faye，Jet和Spike，甚至連Ed都無法追蹤到他，還是得靠著Ein的超高智商，才最終找到了他的下落，他的天才是什么量級我覺得無需贅言。

然而這一切只是因為命運給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呵，植物人，這個可憐的靈魂一定在一遍又一遍的詢問著為什么命運就選中了他。

只有與Spike對話的寥寥數句臺詞，Spanngen化身Londes狂妄自大的一面和作為15歲少年，那孤獨不甘的一面就躍然紙上。

上接大魔王的反問

Spike：就像小孩子一樣，那個混淆了幻想和現實的人，就是你自己，Londes，要做夢的話，你自己做去吧！

Londes的聲音：你...你知道些什么，你不會知道我的感覺的。

Spanngen還是個傲嬌的15歲少年而已啊，其實不是Londes被Spike一眼看穿，只是像Spike這種揹負傷疤直面現實的人，自然會把Londes的話當做是逃避者和小孩子的幻想而已。但Spanngen此時已經崩潰。因為Ed和Jet正在將他剝離出網絡，他又將孓然一人。

Londes和Spanngen的聲音重疊：什么...你要幹什么Spanngen的聲音：不要...救命啊...不能這樣...可惡...請住手...請別把它關掉...我...我到底做了什么...討厭！這樣不公平！為什么只是我一個人呢？可惡...如果大家都和我的身體...一樣的話...就好了...可惡...我不想消失...不想消失！

少年不甘的聲音將將遠去，緩緩的就響起了Otsuka聖潔的歌聲為孤獨的靈魂送行。（淚崩的時刻來了 歌曲鏈接http://music.163.com/#/m/song?id=22767211&userid=44273387 Spanngen的獨白從2分55開始） 看穿人類的困境（缺乏安全感、需要信仰），又利用它搞出這么多事情，不過是因為我只是一個普通的15歲少年，無法承受命運附加給我的孤獨而已，我的教義是教你們拋棄身體，也只是因為，我失去了我的身體，我也只是困境中的一員而已啊。

看起來像魔王的，只是少年為了驅散自己的恐懼披上的皮囊，而真正的魔王，名為『現實』。

CB全員也在這一刻完全理解了這個孤獨的少年，因為他們每一個人，也都揹負著不盡相同，卻一樣沉重的命運和故事。

這一刻，Jet給他戴上的手銬其實是他的成人禮，畢竟在CB的世界裡，直面命運的全部饋贈，才是男人的浪漫。

在給他戴上手銬的時候，Jet說：“不，你已經不是個少年了，是個很厲害的欺詐師了。” 剛醒來的Faye問：“這是哪？” Spike抽著煙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這一切都是孩子的一個夢。” 而在離開醫院的路上Jet的話正好能跟Spike的接上：“對，他能做的也只有做夢而已。” 同為黑客的Ed最後回頭看向醫院，居然笑的很甜的說：“希望這次你能做個好夢。”

真他孃的浪漫啊！

在賽博朋克的世界裡，如果說押井守的《功殼機動隊》是一段關於靈肉與機械，自我意識，技術反思的哲學對話錄，那么渡邊信一郎的《星際牛仔》就是昏暗的酒吧裡一個突然講起故事的大叔，這個故事剝離了具體的技術討論和哲學反思，講到最後，有一件既浪漫又沉重的風衣，還有一朵掉在雨中，正在凋零的玫瑰。

PS： 1.除去op和ed，20分鐘的動畫開篇就是Spike看了長達4分鐘的電視，裡面有新聞報道，時事評論，現場採訪，廣告。 2.Londes最後出現的實體形象由無數個屏幕組成，他說的話卻諷刺了整個媒介，特別反諷，有種我就是為了諷刺我的存在而生的感覺。 3.本集的編劇是佐藤大，他也參與了02和04TV版攻殼機動隊的編劇。 4.Londes的原型是Marshall Applewhite，創立了邪教天堂之門，97年在加州帶領39個信徒集體自殺。附對比照一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