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有三

飛行家自述

從記事起，我就喜歡觀察鳥的翱翔，看它們振翅的美妙時刻，輕靈地在雲間起舞。當閉上眼，總夢見自己長出翅膀，飛上碧空，呼吸絲縷新鮮空氣。

成年後，我便開始和我的夥伴製作飛行器，日夜畫圖紙改進部件，大部分時光與汗水都揮灑在了工作臺。隨著飛行器越飛越高，越飛越遠，我們開始嘗試從鄰近小鎮飛到遙遠的城市，從山的那一端飛到湖畔的另一側。每離太陽近一分，我便感覺更加自在愜意，也許我生來就是屬於天空的。彷彿只有在空中，我才能暢快地呼吸，渴望那種炫目陽光照耀在皮膚上的感覺，空中那種靜謐讓人陶醉。腦中總是想起莫名旋律，呼喚我一次次回到熟悉的天空。

為了試驗新飛行器，我和我的夥伴計劃了一次遠航。告別我的妻子和新出生的兒子巴魯，希望這一次飛行能拍攝到美妙的風光，作為禮物送給我的天使小巴魯。

當飛行船起飛後，出現了意外，導航用的指南針失靈了。隨之而來的大風，刮斷了幾根連接氣球和我們座艙的細繩。將我們拋向風暴裡，狂怒的風、搖曳著，我們死命抓緊艙舷。正當我快要徹底絕望的時候。一道光將天空照亮，風暴盡頭高大雲牆緩慢移動，一個巨大陰影從雲霧後探出。

哦，天啊，一座城市，飛在天空中的城市！是天堂嗎？夥伴呆立著，看著眼前一切，而我不知為何靈光一閃，從包裡拿出照相機，在巨大城市隱到雲幕後的一剎那，按下了快門。

巴魯似乎出奇地喜歡這一張得來不易的照片，連睡覺時也緊緊攥在手裡。我開始對風暴裡的城市念念不忘，感覺它才是我離別已久的故鄉。在作家喬納森·斯威夫特的小說《格列佛遊記》裡我找到了依據：一座名為拉普達的空中之城，真的存在。

與我同行的夥伴認為我瘋了，他把眼前的一切都歸為慌亂下的臆想，而我拍下的照片太過模糊，不足以說明拉普達的真實存在。

為了驗證天空之城的傳說，我一個人獨自去天空尋找，一次次無功而返。夥伴和妻子離我而去，而所有人認為我是一個瘋狂的冒險家，通過編造一個不存在的故事來獲得名利與尊重。

一再的操勞讓我無法再飛行，像斷翅的鳥兒，深深地扎進塵土裡……只能對著照片伸出手，去觸摸那不可及的城市。

穆斯卡自述

我出生在農人家庭：樸素的父親和沉默的母親。他們熱愛勞作，卻收穫很少，我很不理解為什麼秋收後的糧食要上交一半給穿制服的陌生人？

我還有一個爺爺，比起父母，我更喜歡和爺爺呆在一起，他總是稱呼我為羅穆斯卡·保羅·烏魯·拉普達，並告誡我不要告訴任何人，每次我懵懂地點點頭。他喜歡蜷縮在破舊藤條座椅裡，拉著我絮絮叨叨地講同一個故事，說我們祖先來自於天邊，那裡有數不盡的財寶，有強大的武器和美麗的花園。當然耳朵聽出老繭的我只是惦記櫥櫃角落裡的焦糖，因為每次我耐心聽完故事，他總會獎勵我一塊。

我的母親對我老往爺爺家跑很不滿，她對那些故事不屑一顧，哪怕她小時候也聽了無數遍。暗地裡她叫爺爺老瘋子，可是每當我餓得不行的時候，我還是第一時間想起了爺爺和那櫥櫃裡飄香的味道。

有一年，田裡大旱，即使我們努力耕作，依舊沒有收割到多少糧食。秋天後，穿制服的人來了，他依舊索要去年相同重量的糧食，還威脅我們不交糧食，就是背叛帝國，要將我們處死。

我對這個穿制服的人又痛恨又羨慕，痛恨他如此為何能不勞而獲，向別人索要糧食，而我的父母還必須聽他的指令；又羨慕他只是一個普通的人，卻擁有如此大的權力。最後他相中了爺爺遺留給我們的一套鋁製茶具，武力搶走了茶具和大部分糧食之後揚長而去。

那年的冬天特別冷。

長大後，我經歷了各種各樣的人，漸漸明白人的貪婪永無止境。他們只會沉迷金色閃光的東西，和田裡偷吃的老鼠一樣愚蠢無知。我開始越發懷念爺爺口中的天空之城。

對於破壞莊稼的老鼠只有徹底消滅才可能重新創造秩序。

機器人自述

當清晨第一道陽光照耀到土地上，我們便從睡夢中醒來。循著固定路線打掃庭院，清理雜草和落葉，照看小鳥，就這樣日復一日地看著太陽升起，太陽落下。

不知過了多久，我慢慢地、慢慢地瞭解到主人們不會回來了。還依稀記得他們坐著飛船離開時，以為他們和往日一樣，只是出門遠行而已。我依舊盡忠職守地清理庭院與花園，佇立在黃昏下等他們歸來。

庭院中種下的小樹已經衝破玻璃穹頂，將許多房子擁在樹蔭下。平坦的石鋪路面也已長滿了青苔和野草，起初我們還會努力地清理，而隨著我的同伴一個個陷入睡夢中，我們再也沒有能力清理了，有生命的物體都在瘋狂地生長，將躺下的同伴包裹在其中。

小動物越來越多，它們總是嘰嘰喳喳地跳到我的肩頭，然後又跳到另一個同伴身上，然後鑽進樹根與石頭的縫隙處。然而那裡並不是我能去的地方，我站在草地上，孤獨地等候。我也不知道我在等誰，只是呆呆地等候。

一天，一個同伴突然脫離了原有的隊列，他的信號變得很弱。我就站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我知道他不會回來了。有一股莫名的電流衝擊著我的大腦，讓我眼前一片空白，我放下拔到一半的草，開始久久佇立。

又不知過了多久，關節處開始變得遲鈍，眼前的景色也越來越模糊，信號時有時無。我明白這一天終於到來了。我緩步踱向庭院中央，在巨大的樹下，銘刻文字的石碑前慢慢跪下；將石板上薄薄的灰塵拭去，把一朵小野花放置其上。而後我重新站了起來，又一次挺直身子，目視前方。周圍靜悄悄的，只有鳥在樹梢鳴啼，我彷彿聽到了遠處傳來悠揚的歌聲，好熟悉……

後記：《天空之城》故事本身，我並沒有太多要抒發。開場一段悠揚曲子把人拉入遙遙的遐思中，讓人著迷的並不是動畫本身的畫面，而是看影片的心情，當宮崎駿和久石讓把你拉入到這奇幻世界裡，你看見了你自己。讓我們一起吟唱：根要紮在土壤裡，和風一起生存，和竹子一起過冬，和鳥兒一起歌頌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