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羅》:心中的野獸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9-08 21:34:10 作者:洛塵SY Language

2012年佐藤敬一導演的日本動畫片《阿修羅》,根據漫畫家喬治·秋山(本名:秋山勇二)的同名原著改編。這部血腥氣息濃郁的重口味動畫描繪日本15世紀中葉的室町時代(即日本所謂的戰國時期),天災無常,人禍肆虐,世道崩亂,屍橫遍野的恐怖現實。那片被戰火、剝削、乾旱、洪水一次次侵襲的大地,饑荒頻發人相食。而主角便出生在這個亂世,8歲前,它以人肉為食,如同野獸,四處掠食,成為令人聞風喪膽的食人魔。直到它遇上“慈悲心腸”的法師,擁有阿修羅的名字,一句“南無阿彌陀佛”深埋阿修羅的心底,成為阿修羅人性復甦的種子。而後阿修羅遭遇山村地頭(日本古時的官職)追殺,被少女若狹救起,並受到她的悉心照料。若狹教會形同野獸的阿修羅說話、明辨善惡,阿修羅卻只能在無盡的痛苦折磨中逐漸學會從野獸轉變為人。 《阿修羅》所探討的主題,與其說佐藤敬一是在藉助動畫表現阿修羅從獸到人的痛苦蛻變,不如說只是藉助阿修羅的經歷思考:什麼是人?什麼是人性?相對而言,《阿修羅》中法師和若狹的人格或神格表象更具分析價值,因為關於什麼是人?什麼是人性?便是通過法師、若狹的行為和精神,通過受到影響,不斷蛻變為人的阿修羅得以顯現。 阿修羅:8歲以前,阿修羅處於矇昧時期,它的心中沒有善惡。大地、天空、河流,一切活動的生命都不過是阿修羅的食物來源,那時的阿修羅是野獸。人們自然不能苛責野獸,它們為何以人為食?就像我們不會為捕殺、食用牲畜而心生芥蒂。8歲以後,阿修羅先後遇到“慈悲”的法師(真正的人,有些神佛的特質)和純善的若狹(前期是人,後期神化),阿修羅自法師和若狹的言傳身教中,看到自己心中的野獸(罪惡),在同心中的野獸鬥爭之時,人性蓋過獸性,阿修羅方才在痛苦中成為人。 法師:《阿修羅》以法師的旁白開始,“亂世,被戰火和饑荒奪走的生命們,在化為焦土的這片土地上,該依靠什麼生活下去呢?沒能找到答案,吾為了履行使命,只是這樣漫無目的的走下去,直到遇到他為止。曾經美麗的地方,也被罪惡所取代,人們內心深處被貪嗔痴所支配,一切都籠罩在慘劇之下,南無阿彌陀佛!” 法師是虔誠的佛教徒,或者說,他最初只是一具有主體意識的行屍走肉,法師的行走沒有目的。法師眼睜睜看著大地變焦土、人心變獸心而無能為力。一句句“南無阿彌陀佛”更多的時間裡除了麻痺自己,希望找到活下去的答案,支撐自己人性留存,壓制心中的野獸,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意義。 法師其實不存在超脫人類範疇之外的慈悲心腸,亂世當中,還能保持一顆滾燙的人心已經不易,法師除了唸佛並不能給予災民物質援助。現實當中,日本戰國時期雖然動亂,但是佛教徒在日本屬於特權階層,普度眾生對於和尚而言,更多的意義在於確保主體免受飢寒折磨的基礎上,追求自身內心寧靜,精神超脫,從而立地成佛。法師賜食併為主角取名阿修羅,教導阿修羅念“南無阿彌陀佛”只是人性尚存的善念驅使,法師潛意識裡更重要的目的在於尋找自己生存的價值。片中,法師不貪不殺、不予(最初)不奪,這是亂世當中,人難能可貴的特性。 法師第第一次賜食阿修羅,說“你雖然是人卻非人,而是不去殺戮就沒法活下去的野獸,為了保護自己而去殺戮,不然你也就沒法活到現在吧!但是啊,相互扶持下去才是人啊,南無阿彌陀佛。”法師明確向阿修羅闡明人與獸的區別,力圖通過唸佛度化罪孽深重的阿修羅。然而。法師這樣做的目的,更多的是希望通過度化獸性的阿修羅,追求佛心圓滿。換句話說,他的行為依然是為了尋找一路行走的意義和生存的答案。法師面對赤地千里、災民遍野無可奈何,惟有實事求是,專注度化野獸為人的行為尋找自身的價值。法師在阿修羅的內心埋下人性復甦的種子,卻將阿修羅放到山村,獨自離開,但是法師始終逗留山村。阿修羅遭受攻擊,獸性萌發,咬死小太郎被小太郎的父親地頭大人追殺跌足山下亂葬崗,隨後的畫面是法師在冷寂的河邊“若無其事”彈琴。 法師刻意將阿修羅放養到山村,背後始終關注阿修羅的蛻變過程。阿修羅能完成從獸到人的轉變,法師所起的作用不可估量,法師佛心歷練的關鍵便在能否度化成功阿修羅。這種理解可以從片中找到依據,譬如阿修羅砍傷若狹心愛之人七郎,在若狹的指責聲中跑到山村外圍,當阿修羅憎恨自己的出生,莫名追殺一對母子情深的猴子,對小猴痛哭:“還不如不要出生在這個世上,我好恨生下你的傢伙。”明顯的移情手法,看似憎恨母猴,實則憎恨在亂世生下自己的母親,他認為自己的痛苦是母親帶給他的。法師恰好出現,持佛珠念道:“竟然會為年幼的生命的降生而懊惱,我們又見面了啊,阿修羅,痛苦嗎?看起來比之前遇到的你更像人了。” 法師為進一步刺激阿修羅,讓他徹底醒悟自己是人非獸的本質,不惜斬斷自己的手臂,餵食並沒有餓得獸性萌發的阿修羅(此時的阿修羅只是內心痛苦而非生理飢餓)。法師斬臂的行為初看類似佛祖捨身取義、割肉喂鷹的慈悲行徑。然而實質,法師不過極端地想要證明自己有能力度化阿修羅。法師的內心為自己無法解救萬民於水火的無能和無力感到痛苦,他希望通過極端的行為從感化阿修羅的大喜悅中找到自己一路行走,生存下去的意義。 結局法師說:“阿修羅……我很感激你與我的相遇之緣,你所教給我的,那就是,人的本性就是通過吃掉其他生命而活下去,奪走生於大海的生命,奪走生於山野的生命,人就是靠著這個活下去……”這無疑證明了法師的所作所為存在一定的利己性(找到他活著的答案),與佛祖純粹悲憫眾生,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慈悲心腸差距甚遠。 另外,阿修羅殺地頭大人家中的馬,割馬肉想救餓的奄奄一息的若狹。被人發現後,地頭大人承諾“誰殺了那個小鬼,給他一年份的大米”,阿修羅繼而遭到全村人漫山遍野地瘋狂追殺。此時,法師置身事外,“冷眼”旁觀阿修羅被獸性大發的村民們放火燒山、圍殺阿修羅(圖)。不誇張地說,阿修羅大殺四方(阿修羅此次殺人更多出於自我防衛,起源於村民因為飢餓失去理性,獸性矇蔽人性。大多村民和阿修羅並沒有深仇大恨,他們只是為了領取地頭大人承諾的一年份大米的獎賞。)與法師的行為不當有所關聯。 法師是人非神,他的人格魅力依然有閃光點。亂世之中,法師不貪不殺,謹守為人的本分。他除去念“南無阿彌陀佛”,無力拯救萬千災民。法師能專注感化阿修羅,在他內心埋下人性的種子已屬不易。 由此,即便法師因為極端追尋生存意義的目的,斬斷手臂,以此刺激並徹底消除阿修羅內心獸性的萌動,喚醒阿修羅對人性的堅守。不可否認,法師斷臂的大無畏精神令人動容,法師說:“確實,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隻野獸,但是卻和一般的野獸不同,人有心,人越偏向野獸越痛苦。你剛才說你很痛苦,那正是你身為人的證明……沒有誰會想吃人肉,那正是因為我們有理性,但是誰都會有偏離人性,暴露野獸本性的時候,所以才要和心中的野獸作戰鬥,不要恨別人,要恨就恨你自己,恨你自己心中的那頭野獸,這(斷臂)是你變成人的賀禮。” 法師對人性深刻的剖析,證明了他是一位身體力行的智者。 結局,剃度出家的阿修羅細心雕刻木質佛像(圖 ),法師的旁白繼續“揹負著罪惡,即使那樣也在有限的生命中拼命活下去,正因為那樣,這個世界才如此美麗。”這段話包含了法師對人性的理解,同樣也表現出導演(或者原作者)的意圖:人心中隱藏著野獸(罪惡),人性為慾望包裹,慾望主導並催發人做出一切善惡的行為。但是,這些慾望的存在是人類改變世界的動力源泉,當慾望中的善良壓制住邪惡,人類便能以積極、健康的心態最大限度發揮主觀能動性,創造出更加美麗的世界,反之亦然! 若狹:純真善良,救下重傷的阿修羅,為它療傷、給它做飯、陪它玩鬧、教它說話,直到它成為他(獸變成人)。即便知道阿修羅殺了地頭大人的兒子小太郎,清楚阿修羅的危險性,若狹依然沒有拋棄他。阿修羅因為飢餓,潛藏的獸性萌發,企圖偷走若狹的鐮刀,若狹懇求他“不能再去殺人了。”阿修羅鬆掉緊握的鐮刀,若狹抱住阿修羅誇他“謝謝你,真是個好孩子。”(圖 ) 若狹的善良超越人類,在她身上,神性的光輝遠遠超過人性的善良。《阿修羅》裡,若狹的人格顯現的頻率遠低於神格。 阿修羅出於對若狹的珍視(或者說源於野獸本能,對珍愛人物的獨佔心理,不允許他人染指),砍傷若狹的愛人七郎,若狹責罵阿修羅“不是人”;餓到皮包骨的若狹獨自出門挑水,看到岩石上的壁虎打算抓住它充飢,終而因為體乏無力失敗,癱坐在地;餓得無法動彈的若狹看到阿修羅帶給她馬肉,恍惚間,她幾乎抓取肉食吃下,最終卻扔掉(她固執地認定那是人肉,圖 )。片中少許的畫面體現若狹存在的人性,更多的時候,若狹散發的是令人仰視的神性光輝。 相對於正常人格的缺失,《阿修羅》中,若狹純善的神格表象則無處不在。 最為直觀的表象莫過於導演的主觀色彩建構,若狹同阿修羅長期艱苦卻快樂的生活中,代表荒涼、死亡、血腥、暴力,昏暗的土黃、殷紅色塊始終圍繞阿修羅。然而,象徵蓬勃生命,青翠的綠色似乎因為若狹而存在,並輻射到她四周,災荒中滲透出生機(其他村民的周遭色塊多是暗綠色、土黃色、血紅色,圖 )如此,若狹因為和片中絕大部分綠色的客觀共存(圖 ),具備了超脫人間的神性。 若狹對善良的堅守達到令人難以理解的地步,超越人性的偉大力量,讓若狹時刻保持至善至美的個性。若狹的父親羲助是位樸實的山民,當饑荒蔓延山村,村民或為了水源大打出手;或獸性爆發,截殺村民;或賣兒鬻女,甚至吃掉自己的孩子。當村名告知羲助,都城來了人販子,美麗的若狹能夠賣個好價錢時。羲助不由分說打跑村民,讓他滾蛋。此時的羲助尚未到徹底絕望的地步,惟有在看不到絲毫活路的情況下,人才會流露出潛藏內心深處最真實的面目。 當飢餓徹底摧毀人的身體,羲助為節省力氣躺著不動,此時的他為當初沒聽勸告賣掉若狹而後悔不已。阿修羅帶來馬肉解救若狹,若狹偏執認定是人肉拒絕食用,而曾經教導若狹“吃了人肉不就和狗和畜生一樣了嗎?”的羲助,毫不在意,嚷嚷“誰管那些啊,你不吃給我。”羲助非但沒有心理負擔吃掉肉食,反而為了地頭大人承諾的獎賞,轉身逃出去向地頭告密,出賣前一刻救下自己的阿修羅。此時的羲助和大堆與阿修羅無冤無仇的村民一樣,人性淪喪,獸性大發,為了生存,善惡不辨。 若狹的個性矛盾主要反映在人格和神格摩擦產生的心靈風暴,如果說法師的人格是人性為主,略顯神性(他的法師身份和斬斷手臂的行為)。那麼若狹無疑可以稱作神性為主,夾雜人性。若狹寧願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可以心安地接受七郎偷取夥伴的食物搭救自己,可以選擇出門向村民乞討食物。卻不願接受她無私照料,始終未曾傷害她的阿修羅帶來的馬肉。若狹給自己內心設置了至善之美的枷鎖,它是超脫人世非現實的神靈才具備的品質。 若狹最終餓死!恪守著遠比人格高潔傲岸的神格。 導演用一場潔淨無垠的大雪送別同樣至善至美、無塵無垢的若狹,如同讚美宗教中形而上的神靈,點點碎絮的雪花被導演加以主觀美化,變成色彩斑斕、晶瑩明亮、姿態不一的美麗雪晶花。此時片中呈現的若狹已經徹底神化,如同耶穌受難,“復活”後脫離了人的範疇,人類定期通過祈禱等形式歌頌的耶穌上帝,是神非人。 導演創作意圖:導演其實並不贊同迂腐的慈悲和善良,甚至批判人根本無法、也不需要昇華到至善的境界。神終究可望不可及,惟有人才是這個世界的生存主體。 導演歌頌的人不過是比一般野獸更加高級的同類,眾生依靠生而為人後天的理性與根植血脈中的獸性鬥爭。人心具備可塑性,有羞恥感。良知佔據上風,眾生為人;罪惡佔據上風,墮落為獸。眾生便是這樣,人獸之別,一念之間。恰似《阿修羅》中包括羲助在內的所有村民,為了生存,跨過理性設置的底線,拋棄生而為人的良知,瘋狂截殺無冤無仇的阿修羅。殺死阿修羅,不過受到它們本性中與野獸無二的求生本能驅使。 人心如此,人性亦如此。 其實,人性的複雜直接源於人生而具備的特質。人的誕生並不攜帶任何主觀的善惡標準,如同一張白紙。人越成長,經歷越多,人心越複雜,社會性的人無所謂純粹的善和純粹的惡。善者為善,僅僅因為他們依靠理性和良知抑制心中的野獸(罪惡)爆發,反之亦然!宗教意義上的人生來有罪,其實是從更為宏觀的角度出發:萬物有靈,人依靠奪走其他物種的生命存活下去。這是《阿修羅》結尾“人的本性就是通過吃掉其他生命而活下去……揹負著罪惡”的直觀理解。 若狹純善的品格看似光芒萬丈,實則違反人道主義。以人的角度分析,若狹寧願餓死不吃馬肉的操守並不值得、也不適合人類推崇,她的純善品格其實是反人道的。人類社會的健康發展,首先需要的是人能謹守為人的本份—在堅守良知的底線中活下去,活著才能有未來。 如同若狹這般迂腐的純善品格,不應該是正常的人類謳歌的。導演設定若狹寧願死也不願意吃掉馬肉的情節,實則從人的角度,暗含對若狹純善心理的批判。若狹連最基本的生存慾望都可以抑制,她除了以神靈品格觸動眾生,一絲一毫都無益於人類世界的健康發展。 無慾無求或者清心寡慾,世界只會維持老子筆下“小國寡民,雞犬相聞,民至死不相往來。”三皇時期的原始社會形態。有慾望,才能有發展。 《阿修羅》結局借法師之口“揹負著罪惡,即使那樣也在有限的生命中拼命活下去,正因為那樣,這個世界才如此美麗。”無疑旗幟鮮明地傳達出導演的意圖所在,這個世界能變得如此美麗,類似若狹至善至美的品格有一定推動作用,比如宗教引導人向善。然而更大的作用力來源於同心中的野獸不斷戰鬥,抑制獸性,發揚人性的人類本身。 依靠慾望(理想、野心)的驅動,人類積極主動改造世界,發現美、創造美。最終蛻變為人,長大後剃度出家的阿修羅,走出山村,來到都城(圖 )。阿修羅以若狹渴望離開山村、嚮往都城作為自己的人生理想,此時阿修羅的世界不再如他幼年時期那般死寂,而是變得生機盎然、分外美麗。

動畫信息

阿修羅
中文名:阿修羅
原 名:アシュラ
又 名:Asura
首 播:2012-06-18(上海電影節) / 2012-09-29(日本)
IMDb:tt2328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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