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動畫由啟示錄 13:1-4的一段話開啟,一些人物經歷與之類似。(啟示錄的內容是由約翰轉述的神所示的未來,具體的解釋眾說紛紜並無定論,其中深層次的含義我們也未必能理解,在這裡我們可以將之視為人物借宗教故事進行設置。)另一處引入宗教氣息的設置是片頭曲(GRAIN),曲子入魂,現代化的節奏,配上神性氣質的吟唱,濃濃的宗教味道就出來了,加上有節奏的畫面,懸疑氛圍很濃。
以神性審判人性,向來意味深長,加以深刻的歷史背景烘托,讓人無法不去回味和思考。
基本人性
葛力馬是我最喜歡的一個角色。他雖然深受實驗之苦,卻努力學習、模仿著缺失的那部分感情和人性,並努力調查著一切,希望能讓真相公之於眾。在他口中,人性很簡單,“其實人作為人,就必須知道吃的飯有多麼的好吃 ,要體會假日午餐有什麼樂趣 ,工作做完之後喝杯啤酒,就應該覺得它清涼透底 ,一個人... 一個人在孩子夭折的時候 ,就必須打從心底感到悲傷才對”。這些,他生前從來沒有體會過,只有在彌留之際,他終於感受到了孩子夭折時的悲傷,對他來說,感到悲傷是一件幸福的事。
羅素先生在教尼娜如何殺人時說:“想要殺人很簡單,只要忘記砂糖的味道。”
馬汀為了保護艾娃付出了生命。為的只是想到“艾娃一定買了兩張車票,在法蘭克福中央車站等我”的幸福感。
砂糖的甜是為人的味道,基本人性,就是可以感受到幸福的感覺。
人性的拷問
拷問是最經典的方式。
故事的開頭,作為天才醫生的天馬醫生被院長安排去救治名人,手術很成功,但原本應由他主刀的另一場手術卻失敗了,明明先到醫院的“普通人”死掉了,家屬的質問讓天馬的心產生了震盪。但這次手術後他進一步得到了院長的賞識,一方面是因為他技術高超,另一方面是院長又可以將功勞據為己有。
而在第二次遇到相同情況時,天馬想起了那個悲痛欲絕的家屬,於是秉持著“生命的價值是平等的”信念,他選擇了救治先到的男孩——約翰,與此同時,他推掉的手術失敗,市長死亡,天馬因此得罪了院長,前途一片灰暗。躊躇之際,院長等人忽然被謀殺,約翰也不知所蹤。直到數年後,新的命案產生,天馬意識到,自己救的可能是一個怪物。
表面上看,天馬是醫術高超、救死扶傷的醫生,彷彿一個救世主,但他其實是一個自我審判者。他追凶之路的目的並不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說是為了終結自己親手喚醒的怪物,卻始終開不了槍。他只是要給自己一個了斷,一個結果,去彌補自我審判後的結果。但我們都知道,有些事一旦發生,永遠無法彌補。
你違背內心,以為如此可以換來一切,但當你違抗規則,才得到了想要的一切,而你堅持自己的原則,救了一條人命,結果卻斷送了更多的生命。這很像是命運開的玩笑,落在你身上,成為你解不開的結。
人性的塑造
“人類可以成為任何樣子。”這是實驗者對雙胞胎中的女孩“尼娜”說的,表示人性塑造的無限可能性。
511幼兒之家的孩子,自小接受了實驗教育,對他們的人性進行了極端塑造,諸如約翰、葛力馬、羅伯特等人,全都是一些極端暴力分子,缺乏恐懼,沒有感情。由於洗腦般的教育,他們連自己是誰都記不清楚,只能和同伴約定,互相記住對方的名字。葛力馬和羅伯特,至死都不知道對方就是自己當時的同伴,沒能找回自己的名字。至於約翰,他將記住妹妹作為自己為人的底線,這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他的記憶錯亂,將妹妹的恐懼轉化為了自己內心的怪物。
完全死亡
近年比較流行的一個說法是,真正的死亡是世上再無人記得你。
一路走來,約翰一邊尋找著過去的記憶,一邊抹殺著當下的記憶,抹殺的方式就是殺掉所有與他有關聯的人,包括許多收養他和妹妹的養父母,而最終目的就是實現完全自殺,對“我”的完全消除。
而他對諸如渥夫將軍等人的報復,就是殺光其身邊所有親近的人,讓對方失去“我”的存在意義。
生之所以為生,不止是生物學的生命,也是“我”的存在。你的名字,只有在別人口中喊出來時才有活的意義。
臆想神性的考驗
相較於人性,神性對我們來說意味著完美、聖潔、崇高、超然。
對於眾人而言,約翰就是這樣一個完美甚至超脫的存在,頭腦聰慧,外形俊朗,舉止優雅,沒有任何恐懼。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是一系列命案的始作俑者。
動畫中對於他殺人的刻畫極少,許多人都是在他暗示下自發犯下了殺害他人的罪行。不同於常規刻畫的陰險狡詐,在那些人口中,他是他們的人生摯友,他們的神,他了解他們的“孤獨”和“原則”,可以說是釋放了他們內心的怪物。經典的,人性經不起考驗。
最經典、直觀案例的大概是最後的“屠城”,當極大的恐懼降臨,人內心的怪物失控,“屠城”就變成了一個旁觀的儀式。相同的事他做了不止一次,511兒童之家、洗錢組織等等。利益促使他們邁出了第一步,而恐懼使他們萬劫不復。
我們總是希望消除負面情緒,但以旁觀者的身份我們可以發現,殘酷的源頭來自於沒有恐懼的約翰。失去恐懼,等於失去了一部分人性,對於自身的感情,和對他人的共情,都不復存在。
自我和解與神的審判
故事末端部分,眾人通過不同線索聚集到了實驗者的故鄉。而通過了解,實驗者愛上了雙胞胎的母親,因此毒殺了一切知曉實驗的人,抹除相關的痕跡,放走了孩子,在持續的懺悔中,他放棄了掙扎,逃避式的自我和解,安靜等待著審判降臨,他知道自己必死。但對那些孩子來說需要的是他的死嗎?他要活著,好好活著,將一切公之於眾。至於他會不會懺悔,已經沒意義了,無論他做什麼,那些孩子已經失去了為人的根本,更不要提幸福。他們都是沒有名字的怪物,沒有人記得真正的他們。
可是在故事裡,實驗者被其他人射殺了,沒有得到約翰的審判。
神愛世人,神的審判出於公正和愛護。作惡者便以此來尋求結果,滿足自己的懺悔,可是除了滿足自己,還能挽回什麼嗎?這樣看來,懺悔像是一種維持生命意義的假象,人們原諒的到底是什麼呢?很多事是談不上原諒的,道歉只是一種形式主義的具象,雙方止損罷了。
母性與罪
雙胞胎的母親,一個被選為“培養皿”的女人,可以說是實驗的受害者。由於想要逃離這項實驗,雙胞胎的父親被組織處死,身懷六甲的她只能獨自面對困境。孩子出生以後,連名字都不允許她起,“沒有名字“誕生了。而後實驗者前來索要一個孩子,她不得已放棄了其中一個,這是“怪物”誕生的起點。
母性行為,包括對幼子的保護行為,這是一種繁衍本能,而從人類社會來看,這也是一種責任。雖然處境艱辛是她的苦,但放棄孩子卻是她的罪。你無法責怪她放棄孩子,也無法原諒她的罪。
故事最後,母親仍活著,頭腦出了問題,對於很多事都記不清楚了。就像裡面一句臺詞,“人類真是利己的動物,只記得美好的回憶”。但這也是人在生活中的自我保護方式。
而對於雙胞胎而言,母親的罪也無法消除。那天,哥哥和妹妹打扮成了相同的樣子,母親清楚她親手放棄的是誰嗎?如果本意就是要放棄“怪物”,兩個人身上承受的傷害從現實上真正連結為一個人的創傷。
母親的罪,相對於幼子的母性,相對於社會的責任,無辜但有罪,這是一生的煎熬。
反戰
一個比較現實主義的點就是反戰。
故事背景設定在是冷戰時期的東西德,柏林牆倒塌後的內容為主要時間線,回憶和線索集中於東西分裂時的。在作者的設置中,後期的東德處於一種高壓、恐慌、不自由的狀態,兒童實驗也是在這裡產生。雖然最初的目的是訓練出一些能夠克服生理、心理上極端環境的精英戰士,但結果卻是培養出了一批缺失情感、極端暴力的人。
陰冷的故事背景設置在提醒我們,杜絕一切形式的戰爭。
很多人說,即使在炎熱夏日看了“Monster”也會感受到徹骨寒冷。畢竟,人性是一種很複雜的東西,我們時常執著於一些見不得光的部分,這對我們來說是稀奇的,但並不包括挖掘自己的齷齪,因為我們不擅長這麼做。其實很多看起來黑暗的作品,不止是在告訴你這一切是多麼的糟糕,也是在提醒你要記得砂糖的味道,甚至是做一些抵擋黑暗的事情。
最後我們來讀一下故事的來源,《沒有名字的怪物》: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個地方,有隻沒有名字的怪物。
怪物非常非常想要一個名字。所以怪物就踏上旅途,去尋找名字。
但是,因為世界很大,所以怪物分裂成兩隻,踏上旅途。
一隻往東,一隻往西。
往東走的怪物,找到一個村莊。
“——鐵匠伯伯,請把你的名字給我。”
“名字怎麼能給人。”
“——如果把名字給我的話,我就到伯伯的身體裡,讓你力氣變大當作謝禮。”
“真的嗎,如果力氣變強了,就把名字給你吧。”
怪物就進到鐵匠的身體裡去了。怪物變成了鐵匠奧圖。
奧圖成了村子裡力氣最大的人。但是,有一天……
“看看我!看看我!我身體裡的怪物已經長得這麼大了哦。”
卡哩卡哩,咕嘰咕嘰,嘎吱嘎吱,咕嘟。
肚子餓的怪物,從身體裡面把奧圖吃掉了。
怪物又變回了沒有名字的怪物。
到了鞋匠漢斯的身體裡也一樣,卡哩卡哩,咕嘰咕嘰,嘎吱嘎吱,咕嘟。又變回了沒有名字的怪物。
到了獵人湯瑪斯的身體裡也一樣,卡哩卡哩,咕嘰咕嘰,嘎吱嘎吱,咕嘟。還是變回了沒有名字的怪物。
怪物到城堡裡去找一個好名字。
“——如果把你的名字給我的話,我就讓你變強。”
“如果把我的病治好,讓我變強的話,就把名字給你。”
怪物進到了小男孩的身體裡。
小男孩變得非常健康。國王非常高興。
“王子康復了!王子康復了!”
怪物非常喜歡小男孩的名字。也很喜歡城堡裡的生活,所以肚子雖然餓,卻忍耐下來了。
每天每天,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還是忍耐下來了。但是,因為肚子實在太餓了——
“看看我!看看我!我身體裡的怪物已經長得這麼大了哦。”
小男孩把國王、大臣和僕人全部都吃掉了。卡哩卡哩,咕嘰咕嘰,嘎吱嘎吱,咕嘟。
有一天,小男孩遇到了往西走的怪物。
“——我有名字了哦,一個非常好聽的名字。”他嚮往西走的怪物說了。
“我不需要名字,我沒有名字也過得很幸福。因為我們本來就是沒有名字的怪物。”
小男孩把往西走的怪物吃掉了。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名字,卻沒有任何一個可以叫他的人了。
約翰,這個名字多麼的好聽。
*雖然涉及部分內容,但不算是劇透,很多內容並沒有進行串聯和解釋,只是簡單散寫了幾個點。74集的動畫,內容相對厚重,我目前所寫的只是一些很粗淺的內容。
*感謝我的朋友Gao關於《聖經》內容方面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