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拋

常有人說反逆是個反傳統的少年動畫，經常被提到的就是魯魯修並不像一般的少年男主角那樣有具有絕對的是非觀，反而是身為男配角的朱雀拘泥於正義而寸步難行。我認為魯魯修身上還是有些符合傳統男主特質的東西：比如通過自己的雙手帶來改變的強烈慾望。

小時候看浪客劍心，劍心修煉的時候，看山下戰火紛爭民不聊生他就忍不住要出師。他師父怎麼說他的來著？你一個人什麼也做不了……你要改變世界就要讓自己的雙手染血……盲目地投身於時代的洪流，只會讓自己被吞沒。但是他少年心性，一腔熱血，滿身功夫，躍躍欲試。他下山去大幹一番，經歷了理想的幻滅，幻滅之後的迷茫，得到愛情又失去，到最後的平和。
 
很容易喚起觀眾共鳴的一個主題：舊時代的終結，新時代的開始，參與創造這一切的幕後英雄絕塵而去，留下不被常人理解的孤單背影。
 
革命者用關鍵的幾場勝利瓦解了現有的權力體系，但孕育、催生出現有制度的環境並沒有獲得改善。後者根本不可能被一勞永逸地解決，任何妄想畢其功於一役的嘗試都將面臨慘敗。即使你既站在權力的巔峰，同時擁有無上的威望，也沒辦法操控時勢的走向。
 
但這個環境並非無法改變，它需要潛移默化，循序漸進，幾代人用上百年的時間，去積累、探索、對環境經年累月地施加影響。這是短期的革命無法做到的事。如果說成功的革命是乘勢而為，那麼成功的改良則是對“勢”的積累和創建。
 
所以革命派的魯魯修對結果的慾望更強烈：“我要摧毀布里坦尼亞”，這個目標必須在自己的手上實現。“我”要看到結果。而改良派的朱雀看上去則很消極：似乎除了做一個好士兵，在法則範圍內幫助他人，其他根本什麼都沒有做。這是因為他深知自己追求的最高理想一輩子都無法達成，但是隻要自己的存在使世界前進了一小步，經年累月地積累下去，世界最終會被改變的，而且是完全的、徹底的改變。
 
從性格上說，對魯魯修而言，“愛是無限的贈與”。所以在整部動畫裡，他無時無刻不在貫徹這種直達目的的“善意”，一廂情願、不顧一切、不求回報，哪怕是採取不那麼入流的手段。朱雀一直在勸導和影響別人，但他幾乎一直是迴避替別人做出決定的。除非那個人到了生死攸關的緊急情況，否則他並不想強硬地施加干涉和善意。因為他一直在內心拷問自己10歲時失手造成的慘劇是不是剝奪了其他人選擇的權利。所以魯魯修在動畫前期是積極的——前進！不擇手段地前進！朱雀則是消極的、被動的，直到他成田山事件ZERO毫無顧忌地犧牲平民。
 
可以說從這時開始朱雀的心理就發生了變化，他對所有人溫柔，唯有對ZERO強硬。尤菲的死，讓他無法執著於最高理想/綱領（自己和後繼者循序漸進的改良），而是轉而追求最低理想（當第一騎士/11區總督）。一方面，ZERO的反抗使民族對立重新回到水火不容的地步，11區已經等不及緩慢的改良了：另一方面，因為尤菲的死，朱雀的最高理想也一起隨她埋葬了。即使如此，他也沒有選擇革命路線。他從不避諱談及自己可能會失敗——改良失敗的話，用自己一個人的生命獻祭就夠了。世道並不會因為自己的失敗而變得更壞。而革命無論成敗，犧牲者何止成千上萬。
這大概也是朱雀軟弱的根源：他無法承擔革命的代價。
 
      對於鮮血染就的革命之路，雖然過程不那麼光明正大，但一旦成功，就可以迅速、及時地扭轉時局。然而，出發點可以千差萬別（布里坦尼亞的恃強凌弱VS ZERO的懲惡揚善），但判斷的支點假若架設在一人肩上（ZERO），就難保暴力與暴力最後不會殊途同歸。從結果上來看，為了鋤強扶弱的大義受牽連而死，和作為被強者踐踏的弱者卑微地去死……這種區別不正是結果論者極力否認的嗎？反過來說，拘泥於正義和程序，很多時候就意味著寸步難行。
 
其時布里坦尼亞對待殖民地的政策那麼高壓，對於朱雀所寄望的最高理想來說，無疑是低到塵埃裡的起點。所以朱雀真的具有超乎常人的意志力和韌性。但零鎮後就不一樣了,魯魯修把世界重啟了一次，給予朱雀一個循序漸進“改良”世界的新的機會。
 
樂觀地看的話，這個新的起點百廢待興，舊的秩序被摧毀了，新的秩序尚未建立；一切頑固的舊勢力幾乎都被掃清，它像一個新生的嬰兒一樣具有無限多的可能性。
 
    尤菲的死曾一度讓朱雀放棄了最高理想。與之相反，是魯魯修的死重新把這個理想，以更大的成功機會包裝，還給朱雀。這也恰好迴應了官方資料集——魯魯修認為愛是“無限的贈與”。魯魯修自作主張替朱雀作出了選擇（兩人共同的理想VS自己的性命）。朱雀滿足了他的願望，即使他自己將為失去摯友而痛苦一生。朱雀認為愛是“會讓人失去一切的，悲傷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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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看反逆感受上改變組大的是對朱雀的態度。曾經我是個朱雀黑，此後漫長的六年當中……我仍然是個朱雀黑，並沒有因為閱歷的增加和寬容度的提高就改變對他的印象。去年把動畫重新看完一遍以後才對朱雀改觀。
既然已經形成了思考定勢，以後再回憶起他的時候就像一個符號，腦中自動跳到結論，不會檢視過程中的邏輯。這實在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我對待其他東西也是一樣，比如一些耳熟能詳、老生常談的大道理，因為在小時候聽過太多遍，反而從來沒有認真地思辨過。後來也是因為一些觸動我的事，才真正對某些“常言道”開始有所感悟。
 
另外一個就是耐心和寬容。六年前只能理解和自己立場相同的人或理論，現在理解的範圍已經被大大拓展了。重看反逆時，覺得反抗的慾望是合理的，但單純只是想生存下去的慾望也是合理的。不同境遇下，人的心理和追求發生轉變也是合理的。戰時只希望戰爭結束、自己能夠生存下去；和平到來，滿足溫飽，想要活得體面有尊嚴，追求被平等地對待。彼時對停戰“謝天謝地”的一聲“贊”，變成今日壓迫和歧視下難以抑制的一聲“呸”，這些都是很合理的。
 
不管反逆動畫最後是如何江河日下、邏輯矛盾，這幫瞎折騰的男生們仍然博得了我的同情。這同情讓我克服惰性、拿出不多的空閒時間去碼字，突破一年一更的空間日誌記錄。這同情讓我暫時重新找回少年之心和少女之魂——“要像向日葵一樣生活：燦爛、招搖、臉大、不知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