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到的那個人……是你麼？

     

阿莉埃蒂是小人族的一位少女。雖說是一個種族，但目前已知的族員不過一家三口，即使再加上後來結識的斯皮勒，也才有四個。阿莉埃蒂一家住在人類男孩翔外婆家的地板下，與人類共享著這個世界。
　　
這個奇妙的種族，身高不過10cm，他們居住在人類房子的地板下、夾牆裡，依靠人類世界的資源“借物”為生。阿莉埃蒂的媽媽是有些膽小的家庭婦女，全是靠身手不凡的爸爸打理生計：爸爸堅強、自立、心靈手巧、行事幹練，上能飛簷走壁，下能零敲碎打；他是搬運工、修路工、建築師、鞋匠、電工……當然更是一位出色的“借物”大師。大頭針、紙巾、方糖、釦子……他甚至可以從房間的電路中借電……只要生存所需，他們什麼都“借”。“借物”，就是他們的生存法則之一。
　　
有人會說，這不就是偷麼？沒錯，在法語版的電影中，“借物的小人”被翻譯成charpadeurs小偷一族，可是在翔一次失口說出“偷”這個字時，阿麗埃蒂分明地爭辯道：我們是借物一族！是借！
　　
在他們的觀念中，人類就是生存的資源，去人類家裡“借物”，就像在森林裡採蜂蜜，撿野果一樣，天經地義。
　　
小人們雖然依靠向人類借物為生，可是他們與人類的關係卻並非依賴，而是又高度獨立；並非信任，而是心懷警惕。他們小心地躲避著人類，而且頑固地堅持著小人族生存的第二法則：一旦被人類發現，就必須搬家。
 　　
　　

　　小人屋：四代人的守候

　　
　　
阿莉埃蒂跟隨爸爸第一次嘗試“借物”的那一晚，父女兩人穿過夾牆裡到達了人類的房間。爸爸打開一扇門，撲入眼簾的竟然是一座精美的娃娃小屋，室內的一切陳設均是完全按照小人族的身高製作的。阿莉埃蒂問起時，爸爸卻說，這是人類為娃娃製作的屋子，裡面的東西是不能借的。
　　
真是為娃娃嗎？在他們從小屋樓梯走下時，小屋旁邊分明地立著一個身量與小人族相比相當於巨人的玩偶娃娃。
　　
爸爸或者是假裝不明白，或者是在撒謊：這個小屋並不是人類做給娃娃的。它是房子的先代主人、男孩的曾祖父為小人們建造的小人屋。
　　
英國訂製的手工造，從傢俱到桌椅都是精雕細琢，廚房的餐具光潔閃亮，火爐都是能使用的，燈火也都通了電。外婆說，是她的父親發現家中有小人出沒後專門為他們做的。就像有些人家安裝在屋簷下或樹梢上的招鳥巢一樣，懷抱著美好的心願，等待那些神祕客人的到來。
  
然而曾祖父的心願還是落空了。小人們寧願冒著生命危險一路艱辛地“借物”，也不肯入住豪華舒適的小人屋，甚至連屋內的擺設都不碰一碰。
　　
小人兒個子雖小，卻不柔弱，而且有著強烈的自尊。他們的自我定位是與人類平等的，不是寵物，所以不屑接受人類的施捨。
　　
理解了這一點，我們可以明白為什麼他們借物時被發現後立刻選擇了放棄。雖然男孩並沒有任何捉住他們的意圖，雖然他們有充足的時間“借取”媽媽唸叨的紙手帕，可是他們卻沒有這樣做。他們甚至連因失誤掉到地上的方糖都不願去撿。
　　
與其說他們的放棄源於他們對人類的警惕，我還是更傾向於理解為出於他們不屈不撓的驕傲和自尊。雖然人類中有貪婪冷酷的春姨，但也有充滿愛心的外婆與男孩一家，可是即使如此，也不能讓阿莉埃蒂坦然接受男孩放在通風口的方糖。方糖都不肯接受，更何況那座精美的屋。
　　
阿莉埃蒂有點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看過的《吉普賽女郎葉塞尼亞》，勇敢、倔強、堅韌，帶點野性，滿懷探索世界的好奇心。寧願千辛萬苦地偷也不接受饋贈，寧可搬離心愛的家也不被人類豢養，小人族是在風暴中追逐獵物的信天翁，不是在籠子裡養尊處優的金絲鳥。
　　


　　我看到的那個小人……是你麼？

　　
　　
爸爸告訴阿莉埃蒂，不要信任人類。被人類看見就要搬家。他說原來這座房子裡有三戶小人，後來一戶搬家了，一戶失蹤了。
　　
然而，外婆又告訴男孩，她的父親就曾看見過，所以才做了那個小人屋，他把小人的事告訴了女兒，就是男孩的外婆。外婆自己沒有見過，但她把故事告訴了女兒，而這個後來成為翔的媽媽的女兒告訴兒子，房子裡有小人出沒。
　　
如果小人們被看見就要搬家，我們可以認為搬走的那一家就是被曾祖父看到的那一家。失蹤的那一家則是一個謎，因為無論是曾祖父還是翔的媽媽都不可能做出傷害小人的行為。
　　
那麼翔的媽媽看到的小人，只可能就是阿莉埃蒂一家，應該就是阿莉埃蒂年輕的父母。可是他們並沒有搬家，也許是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發現了吧。
　　
事實上，小人們的存在在這一家中早已不是祕密（這可以解釋男孩初次發現小人時也只是淡淡的一驚，根本沒有任何發現奇異之物的激動和興奮），就連女傭春姨也知曉。也許人類懂得了小人們的謹慎，生怕一旦說透就會打破對方的平靜生活，所以他們選擇了視而不見，只是建造了小屋，然後默默守候。
　　
　　
　　流在你指尖的一滴淚
　　
　　
雖然我認為《借東西的小人阿莉埃蒂》是個很純潔很含蓄的小清新電影，但我的直覺還是讓我相信阿莉埃蒂與男孩之間，除了友誼，也是有愛的。從男孩第一次發現頂著桂葉的阿莉埃蒂，從阿莉埃蒂偷紙巾時被撞破時咚咚的心跳，從男孩守候那躲在窗臺樹葉後的小小身影的目光，從他救下阿莉埃蒂時輕輕握入掌中的一片常春葉，從青草地上打破種族界限的直面與暢談……男孩幾次英雄救美，最後一次甚至智勇雙全地解救了準丈母孃，不要告訴我這樣的安排只是為了見證不同種族如何建立偉大的友誼。
　　
然而，當我們以為小人兒一家將從此在男孩家比鄰而居，長長久久皆大歡喜的時候，等來的卻依然是小人兒要離去的消息。
　　
男孩在貓咪尼亞的指引下，追趕上了阿莉埃蒂一家向她告別。小小的女孩俏立在晨光未晞的白色籬笆上，她說，謝謝你保護我。她握住他的指尖，流下了最後的一滴淚。
　　
到底是什麼造成了他們的離別？種族的距離、原則與傳統、世俗偏見、還是彼此不夠信任，不能將這段感情發展下去？
　　
我想，都不是。小人兒會選擇離開，是在身份暴露後，為了保持自己生活方式和安全，尋找其他的同族同伴。仰仗他人鼻息與恩賜而活，是對他們的羞辱。用社會學的一個名詞來解釋，這叫做“民族（種族）身份認同”。
　　
離開，是為了維護尊嚴而必須付出的代價。無論多麼喜歡男孩，阿莉埃蒂最終會和同族的斯皮勒走到一起，這幾乎是必然的結局。
　　
　　
男孩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會放她離開（雖然他可以嘗試各種辦法將其留住）。因為他把她當作與自己平等的存在，他喜歡她（或是愛上她），所以才尊重她的選擇。
　　
我愛你，所以我讓你做你自己，而不是做我希望你成為的人。
　　
愛，並不是佔有，而是盡力讓所愛的人平安幸福。你在那邊安好，對我來說就已足夠。
　　
　　
　　總結：

這是一個關於友誼、信任、親情與愛的故事。從容，恬淡，清純，散發著陽光、青草和雨水的氣息。阿莉埃蒂與翔的關係有點像女生版的彼得潘和溫迪。溫迪長大後忘記了如何飛行，但是溫迪的女兒卻又從彼得那兒學會了飛。翔會像自己的曾祖一樣，把阿莉埃蒂的故事講給自己的孩子，也許有那麼一天，他的孩子也會在家中發現新的小人族住客。誰知道呢？就像那靜候的小人屋一樣，懷抱期待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