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與出世

動畫電影《輝夜姬物語》，高畑勳退休前的總結之作，兩個小時的片長，據說製作了八年。故事改編自日本民間傳說《竹取物語》，一個砍竹為生的老翁從竹節中發現一個小女孩，帶回家撫養，後來又在竹節中發現了黃金和綢緞，於是到京城購置豪宅，要把小女孩培養成貴族的公主，在山野中長大的小女孩卻不願做籠中之鳥，於是上演了一幕幕人間悲喜。

     這很像古代中國文人入世與出世的矛盾，只不過吉卜力工作室有把小女孩當主角的傳統，於是輝夜姬的故事開始了。在山野摘桑葚、偷甜瓜、捉雉雞的輝夜姬是快樂的；初到豪宅，看到綾羅綢緞、高宇迴廊的輝夜姬也是快樂的；而讓她開始不快樂的是，學習貴族那些違法天性的一套套規矩；而更讓她痛苦的是，看到酒歡後貴族生活的糜爛與人性的虛偽、貪婪。輝夜姬衝出豪宅，奔向山野的那一段畫面，線條肆意瘋狂，像極了唐代書法的草書，配上久石讓那悲愴激盪的音樂，高畑勳把動畫電影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

     有五個皇親國戚向輝夜姬求婚，而所謂愛情不過是對輝夜姬美色的貪戀和把女人當做珠寶般炒作、交易。而輝夜姬的內心誰人能解？已成為貴族的輝夜姬，窮人見了她誠惶誠恐地避讓。兒時的玩伴窮困到流落街頭，竟不敢與她相認。輝夜姬只能在夢中回到那熟悉的山野，看花兒忘情盛開、看鳥兒自由飛翔。

     輝夜姬對人世間是留戀的（如對養育她的父母），對人世間又是痛恨的（如對逼迫她成親的御帝），這種矛盾從古至今無解。影片結尾，從月宮來接輝夜姬的竟然是敦煌壁畫般的飛天與佛祖。也許高畑勳給出的答案是佛教吧，這也是中國古代文人通常的選擇。而生活在現代社會的我們，也許需要更新的信仰吧？

     輝夜姬披上霓裳羽衣的那一刻，忘記了在人世間經歷的一切幸福與痛苦，也流下了不盡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