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井守和川井憲次的「Ghost In The Shell」

本篇文章 BGM 《River of Crystals》作詞：阪本美雨 / 作曲&編曲：川井憲次 / 歌：伊藤君子

「傀儡謠」

「傀儡謠」本是道教巫女祭祀用的謠詞，至今的曲調為何早已無人知曉。《Ghost in the Shell2: Innocence》引用的三段傀儡謠是由詞曲人川井憲次按照古樂制式而作，用古風的編曲和古典詩歌，配合了押井守出眾的畫面信息量，從而烘托出時代變遷的儀式感，讓所有看過的人感覺信息過載，將深不可測的作品主旨留給觀眾自行想象，從而引起了長期的關注和討論。

「傀儡謠」片段 《Ghost in the Shell2: Innocence》這部劇場版自身並沒有承載過多的前作信息和故事線，而是用新的視角講述新的故事，如果你想的話，把這部劇場版想象成公安九科集體被 Hack 之後獲得的另一段虛假的回憶也可以說得通，因為相比之前的作品，甚至之後的作品，這部作品對新世界的描繪都是富有遠見且過於迷幻和完整的，可以說押井守就像精準的掌握著這個世界的文化和技術將會如何融合，且產出的作品雖然陌生但新鮮，且毫無違和感，這一切歸功於三點，畫面、音樂和世界觀。

“神永遠是幾何學” ——柏拉圖語

押井守對攻殼世界的影響

實際上關於攻殼機動隊的討論一直從未停止過，作為一部動畫作品，引發這種大規模的討論可能只有少數幾部作品可以做到，但如果仔細查看作品的資料，我們又會發現押井守參與作品出現的概率極高。押井守的作品中多少會留下他的影子，比如童話、宗教、哲學和公安，同時押井守更擅長描繪黑暗、絕望和冰冷。

“春日和麗，我在兩世間驅車徘徊。” ——中村苑子

「公安」

押井守通過「公安」這條線路將這幾部作品串到了一起，三部機動警察全部由押井守導演、《人狼》擔任編劇，電影化的《次世代機動警察》同時擔任導演和編劇，這些作品中，公安是不可或缺的戲劇元素。

押井守的機動警察三部曲一直沒有離開公安系統和軍隊的摩擦，攻殼自然也不例外。

「童話」

《空中殺手》、《人狼》和 06 年的《攻殼機動隊 AAA》具有的一個共性就是童話。《空中殺手》中不會衰老的永恆之子，《人狼》中祕密部隊和反抗組織小紅帽，《攻殼機動隊 Arise》中，綠野仙蹤作為病毒和雙意識義體的聯繫出現在前半部作品中（給託古薩點根兒蠟）。但為什麼隔了幾年才開始在押井守主導的攻殼中重新見到童話這個元素呢？我猜這大概是因為對童話的執念而為作品無意識（才怪）的打上了他的個人烙印。雖然愛徒神山健治包辦了攻殼機動隊 1.0 之後到 Arise 之前的所有 TV 版，並且故事一直沿續了押井守在第一部中創造的架構和世界觀，但在表現力上為了保證作品和現實的接軌，神山健治選擇了和老師不一樣的道路，而相比之下，押井守描繪故事的架構和氛圍的處理則更加高深莫測。

被童話貫穿的《空中殺手》、《人狼》和《Arise》

「文學作品」

文學作品在無罪這部劇場版中被押井守利用到了極致，以至於豆瓣上統計出對無罪這一作在文學、哲學和宗教作品上的引用多達 31 處，遠遠高於以往其他作品中引用的密度，可以與其媲美的動畫作品我隱約中能記起來的恐怕只有 Hellingsing 的 OVA 了。巴特、素子甚至猴子老爹都會在冥冥之中吟出一句名言感慨世事強行裝逼，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第五次重看作品的時候，你會發現，每一句話在當前的場景和之後的故事線中，都有所依託，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反正我的反應像受驚的貓一樣汗毛豎立。

“信義有兩種：保守祕密和保持正直，不能兩全，不能保守祕密就不可能有誠信” ——齋藤綠雨《長者短者》

「平行世界」

也許是為了延續攻殼的世界，押井守終於用了平行世界的概念重新創造了新一代的攻殼機動隊也就是 04 年的無罪和現在最新的 TV 版 Arise 。雖然 Arise 由於人設的跨度和前作們跨度過大而飽受詬病（其實本身之間就沒有特定的關係只是看起來向前轉而已），但畢竟我們終於重新看到熟悉的押井守的故事講述方式，回到了一切皆有懸念的世界。用古老的故事架構黏著新的世界觀，創造出新的故事，在新的人設中，素子也是可以被 Hack 的，以每集一次速度...這也許就是成長的代價吧？對應的就是在 04 年的無罪中，託古薩和巴特也被酸爽的黑了很多次，如果不是素子的暗號，恐怕他們也會被困在邏輯迷宮中。

“人們通常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幸福或不幸。” ——羅曼·羅蘭《約翰·克利斯朵夫》

“作品粉碎機”和改變沃卓斯基兄弟（姐妹）性別的人

我還記得在離線其中一期的 Iusse Night 時有一位主講人提過，押井守在漫畫的基礎上基本重構了故事情節。相比漫畫中基礎的情節，押井守選擇了更具現實意義的脈絡和更天馬行空更激進的世界觀設定，把一部漫畫作品改編成了截然不同感覺的漫畫。而其中細節最細膩的就是這部無罪，整體上來說，《Innocence》 這部作品的品質本身是非常接近《黑客帝國》的，或者應該說，《Innocence》終於在《黑客帝國》面前有了老大哥的感覺，因為《黑客帝國》系列的導演卓沃斯基兄弟是攻殼機動隊的粉絲，並且深受攻殼設定的影響，如果你在《黑客帝國》中可以看到一些似曾相識的機械設定，沒錯，他們都來自攻殼。兩兄弟先後變性的事件和素子作為雙插頭男女通吃的設定實際上是很相近的，或者說，這對兄弟走在了我們的前面，他們意識到性別相比自我意識還是自我意識更重要一些，如果現在有義體可以選擇的話，我猜他們還會把自己塞進女性義體裡和網絡鏈接，如果他們真的等得到那個年代的話，也許新時代的笑臉男或者久世英雄就是他們。

大多數人並不是大徹大悟，只是因為愚鈍而安於忍耐罷了。 ——弗朗索瓦·德·拉羅什富科《箴言集》

賽博朋克？

很多人經常把賽博朋克和攻殼聯繫到一起，但在我看來，電影《銀翼殺手》、《黑客帝國》、《阿瓦隆》甚至機動警察的第一部劇場版確實是賽博朋克，但攻殼在文化上的融合程度是和「賽博朋克」截然不同的境界，押井守不僅在講故事，還為這個故事塑造了一個融合了科技和宗教的世界觀，這種世界觀深深地影響到了《黑客帝國》的創作，甚至改寫了其中一部分重要的情節，但無法改變《黑客帝國》中人類被機器奴役的命運。 我想攻殼應該算作「硬核科幻」（Hardcore Science fiction），因為攻殼的作品都包含了預見性，而不是不切實際的悲觀想象，更不會像漫畫《MAD MAX》或者遊戲《輻射》那樣直接描繪核後的廢土世界。攻殼針對機械和人工智能的描寫在我看來只是在描寫人類社會百年之後的樣貌而已——每一個時代有各自的幸運，但機械帶來的不幸往往是註定的，相比其他作品，攻殼已經相當客觀了。

黑色字體 LocusSolus：拉丁語，意為荒涼地帶。 ——出自法國作者雷蒙·盧塞勒小說的標題。

蒸汽朋克

但作為和其他攻殼唯一不同的作品，只有《Innocence》存在著大量的「蒸汽朋克」的元素。從帶有仿生鳥羽的雙引擎飛機，到巨大的機械裝置，再到雖然採用高科技但外型依舊是老爺車的車輛，生物科技的改善並沒有改變老舊的霓虹燈和破舊的街道，藝術與機械的融合，科技與藝術的碰撞，有意義和無意義之間的博弈，這部電影的設定正是「蒸汽朋克」的最好詮釋。

“鳥隱於天高 魚潛於水深” ——齋藤綠雨的《霏々刺々》

夢境中無處不在的蒸汽朋克的元素

懷舊的爵士想起，看著街道上光亮的老爺車來來往往，如果沒有看到角色腦後的插槽和機械人的殘骸，恐怕任誰都會以為自己還身處在蒸汽時代鼎盛的倫敦吧。押井守也用這部作品證明了「我不是不能做蒸汽朋克，而是不想。」這個觀點。

柿子青澀之時，烏鴉尚且不為所動。 美味之時，則群聚而來。 ——小說家德田秋せぃ《光追ぅて》

和現實的重合

攻殼的故事內容都來自於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甚至很多事件，在現實中都可以追尋到原型，也許我們從沒發現，父母這代人的微信傳播（朋友圈和群），符合「群體無意識」的傳播特點，從現象上看就是雖然彼此並不認識也沒有針對某一個問題進行約定，但都會對特定類型的內容進行不約而同的轉載和轉發——而這一切還是在尚未充分進行信息交換和接觸的時候。 在不久的將來每一個個體的間隙被伺服器替代之後，是否真的會產生強烈的共同「群體無意識」事件呢？而面對中國日益的老齡化社會結構，高齡人群去世之後沒有子女繼承的問題，是否真的有可能產生「貴腐老人」事件的那種因為不願意將自己的財產歸屬給政府而專門領養受虐兒童進行遺產繼承的方案呢？我必須要說這些事都極有可能發生在不遠的將來，即使作為時間的分支之一，必然會有一個平行世界是存在這個可能性的。

“要理解凱撒，並不一定要成為凱撒。” ——馬克思·韋伯《論理解社會學的基本範疇》

川井憲次的 OST

我出於興趣整理了川井憲次出版的音樂作品，結果發現將近一半的專輯直接和押井守參與（導演/編劇/監督）的作品產生了關係，可見這對搭檔的合作緊密。

《紅眼鏡》也就是《立食師列傳》的前章，是川井憲次和押井守的第一次合作，而《東之伊甸》系列的音樂製作則是和愛徒神山健治的優秀合作。

川井憲次在配樂上可以達到為香港電影製作 OST ，並且不被中國觀眾識破的水平，這一點是非常厲害的，此外他還為恐怖電影系列做過配樂，並且參與了大河劇的音樂製作，可見涉足的範圍之廣，音樂製作功力之深。而押井守的《Innocence》通過川井憲次的調教，變成了一部充滿時代感並且風格獨特的作品，在這篇文章下方文章的四首 .傀儡謠 全部來自川井憲次為《Innocence》製作的 OST 專輯，敬請欣賞。 æ

以下川井憲次的部分配樂作品： THE NEXT GENERATION パトレイバー 首都決戦 オリジナル・サウンドトラック 電影《次世代機動警察 首都決戰》OST 押井守 2014年 ケルベロス-地獄の番犬- 電影《地獄番犬》OST 押井守 1991年 立喰師列伝-たちぐいし れつでん- 電影《立食師列傳》OST 押井守 2006年 めざめの方舟 オリジナル・サウンドトラック 電影《覺醒的方舟》OST 押井守 2005年 アヴァロン ― オリジナル・サウンドトラック 電影《阿瓦隆》OST 押井守 2001年 東のエデン 劇場版 オリジナル・サウンドトラック 劇場版《東之伊甸》OST 神山健治 2009年 Fate-stay night UNLIMITED BLADE WORKS O.S.T 動畫《命運之夜 無限劍制》OST ufotable / 奈須蘑菇 2014年 予言 恐怖電影電影《預言》+《感染》OST J-HORROR系列 2001年 信長の野望 Online ～覚醒の章～ サウンドトラックCD 遊戲《信長之野望》OST 中國電影《葉問》葉偉信 2013年 中國電影《墨攻》張之亮 2006年 中國電影《七劍》徐克 2005年

本篇文章 BGM「River of Crystals」歌詞

Crystal memories 澄淨的回憶 Touched by your voice, in the moonlight 在月光下, 被你的聲音觸動著 "Nothing lasts." You said 你說:「一切終將消逝.」 But everything still holds meaning in my heart 但往事仍佔據心頭 Hidden deep in my mind 深藏心底 River to the time 回溯時光 That we once shared together 至我倆共渡之過往 The pictures are still on the wall 照片仍掛在牆上 and why 為什麼 Shining smiles, like snow flakes 那燦爛的笑容 All melted and gone away 卻像雪花般溶化消失 Only answer was to live 活著是唯一的答案 And I am still here 而我仍在原地 With your memories 與你的回憶相依 Dreaming hopelessly 絕望地幻想 Holding in my heart 在我心中留存 All the flowers you left 所有你遺下的花朵 Crystalized moments 晶化的片刻 Shatter into frozen pieces in my tears 在我淚中粉碎 River of moonlight 月光之河啊 I hear your voice, echoing 你的聲音在我耳邊迴盪 But I'm here, alone 但我仍佇此地, 孤獨著 Crystal melodies 清脆的旋律 Moments so sweet, I remember 我仍記得, 那些甜蜜的時刻 "Nothing lasts." You said 你說:「一切終將消逝.」 Then why is pain still confusing memories 為何痛苦依然擾亂著回憶? Only time will go on 只有時間永不停止 River has its end 河流終將停滯 Our light was blown by the wind 希望之光已被風吹熄 My fingers reach out and find no one there 我伸出雙手, 前方卻空無一人 Rainy sky, please tell me my emptiness will be filled 漂雨的天空啊, 請告訴我, 我的空虛終將填補 Only answer was to live 活著是唯一的答案 And I am still here 而我仍在原地 With your memories 與你的回憶相依 Walking hopelessly 絕望地行走 Holding in my eyes 在我眼中留存 All the colours you left...... 所有你遺下的色彩...... Broken melodies 破碎的旋律 No more singing, no more laughing in the sun 再也無法於陽光下高歌歡笑 River of moonshine 月光之河啊 I hear your voice, echoing 你的聲音在我耳邊迴盪 But I'm still alone 而我 依 舊 孤 獨

~我們下期見~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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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一起做夢吧，最好的尚未到來。 —— 泰德·尼爾森 19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