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自己聽來的故事

沒有任何想法地看下去，原本我不知道這部電影的任何事，更別說如此宏大的二戰背景。在我們這代人看來，二戰看似遙遠卻一點兒都不遠，約摸一數，是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的壯年。遭遇文革的創傷，一夕之間，家破人亡，至親逃散各地，我們家與當官極少沾邊，過著靠零碎糧票補給的貧農生活，用付出廉價勞動力的方式，像廣大普通農民一樣，應援國家與戰爭。每天都在憂愁柴米油鹽，偶爾一頓粥水面已是感恩載德，上街摘些野菜，河裡裝些田螺，便是一日三餐，帶著幼小的孩子一同貢獻勞動數，一年到頭盼著香港親戚能寄些臘肉就知足了。年少時聽父母如此說來，只覺得天荒夜談。

當然，戰亂裡少不了暴發戶，爺爺的姐夫拾得一份好差事，過著輕快的日子，只是戰爭一旦結束，日子也活到頭了。小時不知事的我，天真地問高掛在堂前照片裡的人是誰，為什麼穿著軍裝？潑辣的姑婆沉默了，往我手裡塞個蘋果便趕我離開。那是不光彩的一頁，直到長大後我才知道。記憶中，姑婆終日在陰暗潮溼的磚瓦房子裡，坐在老舊到發黑的木椅上發呆的一面，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

複雜，恐懼，沉痛的悲傷，這部電影使我重新感受到了那個年代裡苟求生命延續、生活繼續的慾望，一邊懷著悲痛，一邊堅定不移地存活，那種滋味是時代賦予的沉重。頭腦簡單、平凡的我，不懂政治世界的博弈，不懂導演的深刻，也不懂如何度量差之毫釐的表達，更看不懂他人對電影的細微抨擊，有深度的話不懂說，只是我感謝它，讓我想起舊衣櫃裡掛著的殘舊的龍鳳褂，是舅公特地從香港寄來給奶奶的嫁衣，奶奶年輕時每年夏季都要從衣櫃裡翻出來晒好，再收回衣櫃裡，那是她最珍貴的東西；買了一輛自行車給我的爺爺，擔心我成人後沒法出遠門工作，怕自己活不到我結婚的時候，提前給了我一隻戒指；50多歲還在支出勞動力的爺爺奶奶，力氣不足，看病發作，下田下到怕了，還好旁靠田地的夫妻時常幫助，等爺爺過了支出年齡，奶奶才得以轉到毛衣廠繼續支出勞動力；外公遠在珠江邊工作，一年回來幾次，沒過多少頤養天年的日子，害怕成為家人負擔悄悄離去；還有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地生活下去的外婆，一個女人帶著一屋子孩子，躲過炮彈，鑽過樹洞，白手蓋房，耕田到老，在散餘日子裡為了幫補兒子，每日到市場做買賣，直到久別人世，翻開相冊，才記得她曾經是個養在深閨的富家小姐。舊地主被瓦解後，她們一生都在頂著貧農的草笠艱苦奮鬥。 與電影內容無關，純粹是始於電影的感觸。好的電影給人以無窮深思，從這個角度來看，於我而言，這部電影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