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用長板補足了短板的故事，真是你想要的故事嗎？

來看《你的名字。》之前，我掃了一眼豆瓣的短評，看到第一條就是“這部片深刻地告訴我們，一個有好劇本的誠哥有多可怕”。這話當然不假。於是我抱著看劇情片的心態走進了電影院，然後帶著一臉黑人問號的表情走了出來。我並不是一個對設定吹毛求疵的人，走出電影院的時候也沒有覺得“兩個人互換身體了這麼多次居然沒有發現相隔三年”的硬傷影響了我的觀影體驗——我不明白的是，男主和女主究竟是怎麼——相愛的？

我的印象裡，誠哥並不是一個如此疏忽於交代感情背景的人。《秒速5釐米》中的男主和女主都是轉校生，都有點體弱多病，所以都喜歡泡圖書館，性格上也頗有相似之處；《言葉之庭》更是把兩個人從初見到相戀的過程描寫得事無鉅細。但《你的名字。》裡的這兩位主角是怎麼相戀的，竟然完全沒有交代，頗有一種欽定的感覺。“啊我好想當東京的帥哥啊”，第二天爬起來就變成東京的帥哥了，是否意味著隨便哪個東京的帥哥其實並不重要？頭一天還憧憬著前輩的男生，第二天爬起來忽然就變成了摸胸狂魔，再穿回去和前輩約會的時候就已經心不在焉了——這倒是很好理解，摸都摸過了，喜歡不就是一個自我暗示的事嘛。

毫無疑問，在任何故事裡，人物的原動力總是最為基礎的說明事項。我們不能隨便捏造兩個餅乾一樣的人物就對觀眾說，他們一見鍾情了；除非你是郭導，人物所有的原動力都可以用臉和錢來解釋。我們都知道Rose是怎麼愛上Jack的，提里昂·蘭尼斯特是怎麼愛上一個妓女的，冬馬和雪菜是怎麼愛上一個學霸的，我們知道他們的感情從何而來，才會在內心產生共鳴。在《你的名字。》之前，人物的原動力描述一直都還是誠哥的強項：異地戀的情侶想要相見互訴衷腸，懵懂的少年想要飛到巨塔的頂端。誠哥不擅長的是一波三折，是劇情起承轉合的精巧結構，是讓觀眾老爺意想不到的神展開。所以誠哥的作品一向只能被某個小眾的群體所欣賞，他們從中看到的是似曾相識的愛情、遙不可及的夢想，和空曠而絢麗的天空襯托出的孤獨，而簡單粗暴的懸念和轉折太容易破壞這些脆弱的意境。

《你的名字。》就正起到了這樣的作用。

我們都知道誠哥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最後的五分鐘裡，男女主一次一次地擦肩而過，先是在秒五的街頭錯過，又是在言葉的階梯上重逢。誠哥仍然試圖在一個宏大的背景中講述一個單純的故事，少女對東京的嚮往，男孩對漂亮前輩的憧憬，奇蹟的相遇，散發著戀愛的酸臭味的青春喜劇，失卻，還有追索。它仍然是那個少女沉睡在遙遠的夢境之中，男孩為了拯救她挺身而出的簡單故事，甚至連那個在平行世界中牽手的鏡頭都和雲彼中的一模一樣，分毫未改。但他這次學乖了，開始使用那些在商業上被廣泛證明成功的橋段來包裝自己的故事，甚至還在故事的半當中突然拋出了一個小鎮毀滅的神轉折。這些東西為誠哥贏得了口碑和票房，但如果你想重溫那種恍惚如夢的失落、孤獨與虛無，《你的名字。》中反覆多次的巨響和黑屏只會將你驚醒，告訴你有一顆流星正以9.8米每秒方的加速度向你的臉上砸來，你的一切空想都在淒厲的警報中被撕成碎片，而你必須像週一早晨上班一樣行動起來。

當然，我也不是說誠哥永遠不應該設置懸念，製造轉折，永遠不碰性轉這種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歡樂題材。只是，誠哥電影的核心太過纖弱，想要通過懸念和轉折將這顆小眾的內核推廣到大眾的視野中去，就需要像搭紙牌屋一樣格外小心。如果你在看《挪威的森林》時忽然發現綠子其實是外星警察署派來的偵探，而她正要揭開直子之死背後隱藏的巨大黑幕——這個故事當然也很有趣，但它真的還是你想看的那本《挪威的森林》嗎？

不管怎麼樣，我們看誠哥的電影終於不用睡覺了，這不得不說是一大進步。我們看到了誠哥電影的一個轉折點，而我衷心希望他後面的電影能在劇情上再進一步。畢竟，誠哥在劇本上的提升空間還相當之大，而他的作畫，在人物都已經畫得如此細緻的現在，已經根本沒有什麼好挑剔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