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聊之際貼篇垃圾

《地海戰記》（ゲド戦記、Tales From Sealand）——宮崎吾郎的第一部電影。這東西的海報我一早就見過，它的介紹和切圖也在無數的動漫雜誌裡大肆張貼過。由於我對吾朗他爸並沒有什麼偏愛，所以對吾郎的電影也不抱太大的興趣。今天忽然心血來潮把這部東西看了，也純屬打發午飯後的無聊……
按下播放鍵的時候，我只是抱著一種看吾郎他爸的電影的心情——不把自己調整成一個天真無知的孩子，就把自己當作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婦罷——都說吾郎他爸的電影“老少咸宜”，我一向就是這麼解釋這個詞的。《地海》的人設和畫面一開始就讓我對它掉以輕心。吉普力的套路，如假包換的吉普力視覺印記——憤怒的大海，光與影，絢麗的天空，龍與人……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對這些華麗中滲透著清新的場景麻木了，有哪幾部叫好又叫座的動畫大片，不是以宏大的場面作為開頭和賣點的呢？花大量精力和經費營造出來的精彩畫面，幾乎成為了我們唯一的“視覺享受”——我們不用思考，便可以驚詫地、呆若木雞地對著屏幕說一句：“太震撼了……”。
大概製片人能得到的回饋，也就只剩下這句話了。

可是，《地海》還是能慢慢地述說起它自身的獨特性。
雀鷹（ハイタカ）的身影第一次出現的時候，已經能略微地感覺到吾郎與他爸的異處。而這種異處，也隨著故事的展開漸漸地變得明晰起來。記得村上隆曾經說過，吾郎他爸的動畫，表現得最出色的便是“水與汙物”。想想這位名監督的每一部大作，幾乎都和這兩個元素有關。水的清透與流動的質感，汙物的混濁和粘稠的特性，都在吾郎他爸的手下表現得淋漓盡致。比起一些感嘆“就是喜歡那個老監督！”的評價，作為日本著名藝術家和設計師的村上，洞察力實在高明。可這兩個重要的因素在吾郎的筆下，卻很少觀見，如果說甚少出現的大海算是水、蜘蛛大法師變成一團漆黑的時候算是汙物，那也頗為勉強了……個人認為，如果《地海》要加入這兩個因素，應該是極具表現力的。但吾郎是否有刻意避開它們而另謀動畫的看點，就只有他倆父子才知道了。
另外，鷹雀的沉穩和厚實、亞刃（アレン）的憂鬱與陰暗[注1]，也是讓人值得注目的設定——複雜的內心世界、不再單純的人生態度使得《地海》在短短兩個小時的敘述中更具張力和拓展性。縱觀整部動畫，有一點是何以清除地感受到的——與其說吾郎受到他爸的影響、承接於他爸的路線，倒不如說他正試圖努力擺脫他爸給他的限制與束縛，並艱難地探索著他自己的前行之路——雖說吾郎這麼做很可能是受殘酷的現實所迫，因為如果仍然遵循父親的道路，他很肯能就會在對比和否定中銷聲匿跡——但單單從叛逆和獨立的態度上說，吾郎已經是值得敬佩的了。

除了“表現層”上的區別，《地海》的故事情節和寓意也是一個有趣的方面。吾郎的確沒有在兩個小時之內明確、流暢地說清楚一個故事，於是乎，說他“莫名其妙”、“有‘地海’沒‘戰記’”的人，自然也不計其數。然而，看動畫的時候如果只是揪別人的短處，鬱悶自己浪費了時間，自然也就喪失了觀看的樂趣，同時也流失了其中的點滴閃光。吾郎對氛圍的渲染以及他對整部動畫主題的貫穿，其實都能夠在一個又一個細節中彰顯無遺。有人說這部動畫只有音樂過得去，而有趣的是，《地海》最被承認的《特路之歌（テルーの唄）》恰巧被收錄進了2006年6月的《動畫基地》之中，由於個人仍然保持一種購買各大動漫雜誌的習慣，所以《特路之歌》是一早就接觸過的聲音了。但我第一次被這首歌感動得流淚，卻是在2007年的今天，是在看著特路站在草地裡輕輕吟唱這段有點熟悉、貌似聽過的旋律時，才與亞刃一起潸然淚下的。雖然我不能把自己的經歷概括為每個人的感受，但以此，也能夠證明動畫本身的感染力。 特路在茫茫草地中輕吟的場景被很多人認為是最經典的一幕，當然要歸功於這優美中帶著悽然的旋律。但不要忘記，吾郎渲染的氣氛——微風掠過的蒼穹、夕陽染紅的晚霞、一望無際的原野、特路輕揚的圍裙以及亞刃汩汩流出的淚水——都是聽到這首歌時能讓我們聯想得到的，不可或缺的景物。再者，大家不要忘記了特路之歌的作詞者，正是這位名老監督的長子。在這裡，我不打算列出歌詞來湊字數了……但，光是那句“心を何にたとえよう，鷹のようなこの心”[注2]，也足夠讓人感受到地海的宏大和蒼涼——以及人的渺小、心的迷惘、還有大地的孤寂——在我看來，與這句歌詞相比，那些華麗的背景以及無數緊張刺激的動作場面，都要躋居其次。
另外，動畫對“生與死”之意義的探討，也是一樣很有趣的嘗試。在這裡，我得承認自己沒有看過原著。屆於日本動畫對歐美名著天馬行空式的改篇已有太多的先例（那個，就不用我多舉例了……），我想僅因為此，也能姑且把《地海》看成是相對獨立的原創。雀鷹說，“不死就等於失去了生的意義”，而《地海》要說的，也就是這個“生與死永恆交替，命運之輪才能不斷運轉”的道理。雖然吾郎並沒有好好把握故事的節奏和脈絡，蜘蛛大法師希望獲取永恆生命的野心也被描寫得十分突兀，但整個故事要點明的主題，也能夠在故事的結尾——當特路化成龍的身影，與亞刃一起翱翔於遠天的情境中——清晰地述說出來。重新接納自己，重新迎接永不停息的輪迴、領悟生與死的意義，便是拯救這個國度、拯救這片大地的方式。
在看到亞刃與龍一同劃過天際的場景時，我不禁聯想到吾郎他爸在《千與千尋》裡描繪的結尾。但我也馬上注意到，《地海》的故事敘述以及場景描繪，與吾郎他爸一貫的套路是有很明顯的區別的——不同的故事、不同的敘述方式，最終仍歸結於這一翱翔天際的場景——我隱隱地感覺到這樣一個浪漫悠揚的結尾，是吾郎對他的父親的一種致敬，而同時，也是一種桀驁的挑戰。

因此，鋪天蓋地的評論認為《地海》“慘不忍睹”、“建議不要看”，我是一律無視的。無論是以名老監督的長男的名義，或是以一個新監督的處女作來看，我個人還是能夠給《地海》四顆星的評價。如果說，《地海》所受的關注是拜吾郎他爸的名氣所賜，那麼，《地海》所遭的非議，便是觀眾把吾郎看成是他爸的一種承接甚至克隆，從而對此片造成了一定的誤解——希望從吾郎的作品中看到如其父般的動畫大片，當然會讓大家大失所望。可大家不要忘記這麼一句名言，咳，即所謂：做監督難，做名監督難，做名老監督更難……做名老監督的長男，恐怕就是更更難了吧……吾郎要在當今的日本動畫界幹出些名堂，不受制於其父的影響，走出對比和批評的陰影，於是乎創作出了《地海》的路線，也許就是他高明的、唯一的選擇。畢竟，動畫界是老監督的，也是新監督的——但歸根結底，還是新監督的啊。

注：
1亞刃每次發狂的時候，他那表情都讓我想到《akira》——是不是我聯想太豐富了？可是那樣子真的有幾分神似啊~
2動基的歌詞本把這句歌詞譯為“該用怎樣的色彩，來描繪雄鷹般的孤傲”。我個人比較傾向於譯為“該如何形容這顆心，這顆如雄鷹般的心”。其實刻意地將歌詞翻譯得太華麗也有它的侷限性，我覺得直譯能給大家跟多的想象空間。不過，在我看來，最好的方法還是不要譯成中文……學些簡單的日語，就能切身體會到歌詞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