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感】眼睛，自我和高度

第十一集，偷眼睛作為逆天bug第一次呈現。

偷眼睛是技術活，比打碼和修改記憶可能更要技高一籌，也不是aoi的專利。(第21集的aoi和第23集的Motoko都用了這個技能，第25集的batou也學會了，似乎是從aoi那裡得到的啟發)

技術再怎麼好，都難以同時偷多對眼睛。aoi當年逃跑，也是逐個給目擊者打碼以掩人耳目，Motoko假扮aoi，騙過了瀨良野，卻被媒體識破。

除了偷眼睛，aoi常用的手段是偷身體+打碼的遠程對話，這樣可能更比偷眼睛安全，適合說話和答話。偷眼睛可能需要比較集中的計算精力，難以分出精力去對話，正好第一次呈現偷眼睛技術的aoi，就是以自閉不說話的形象出現。

第11集的這一偷，比較絕妙，togusa被偷得乾乾淨淨毫無察覺，可能因為他容易接受暗示，對aoi沒有戒心，是被播種的下一個人。

togusa對付小孩子，一直是溫和套近乎，也尊重他們。（第4集和特搜部成員對話時，他也很機靈，是智商用在正經事上的類型。aoi用他的眼睛，跟他講了一群天才被壓迫和偷偷反抗的故事，togusa是領會和同情他們的。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aoi其實不需要保護，反而給他製造似是而非的記憶，留下了一種日後慢慢領悟的紀念品，有一天他會透徹，然後踏上那條道路。

第21集中，aoi把togusa捨命追蹤的文件原件交給batou，再由batou轉交給togusa的時候，這終於拿在手中的無言的回報，也給人一絲欣慰。

aoi對togusa一直是一種默會的態度，亦真亦幻。表達的東西超出語言、比較曖昧，也可以認為aoi在用togusa的眼睛說話。togusa照看aoi的時候，後者一直拿著手套，取走手套的企圖失敗，孩子們配合aoi，維持著togusa眼中的虛幻。aoi的角色要求其不開口和不正視，僅僅正視過兩次，第一次看togusa，是aoi在警告和進攻，第二次togusa已經失去意識。aoi站起來俯視戰場。此刻場景裡只有Togusa，所長不見蹤影。Motoko來援救時，togusa身邊只有雕像，沒有機器人。儘管所長、機器人可能不是真的，但其他有多少真，多少幻，已經很難猜測，這一集喚醒了存在感的崩塌。回房間時aoi沒拿手套，可能因為togusa的眼睛已經被還了回去（雖然再也不是原來的眼睛了）。他隨身拿了畫板，帶走了少女畫的像，給小孩們留下了手套，也像當初給togusa一樣，給他們留下了謎。對於togusa謎已不再，只留下模仿者的符號，看似空洞的回憶，其中蘊含著能夠傳達的一切。就像種子慢慢發芽，togusa開始下一次行動。

眼睛，最初是生命對光的感受能力。而後產生複雜的機理，將光線的特徵加以整合和解釋，最終看見的，很大程度是自己生理和認知結構的倒影。“看見”本身是進化邏輯的反映，也受到個體意識的檢視。

Aoi分出一部分計算能力，讓Togusa用自己的這一部分來“看”，重塑Togusa眼中所見。假如沒有Aoi給的材料，Togusa無以拼出一個比較完整的事情面貌，潛入調查的他將一無所獲，什麼都看不見，甚至失去反應能力，變得赤手空拳。Aoi讓他看見，讓他能夠思索，賦予他一個角色和立場，讓他去行動。即便最終，將他的眼睛還了回去，角色和行動都會延續，因為新眼睛已經打造完成。

六年來，對於所謂真相，地上的平民們難以看清，也難以發聲，有聽得清楚和發出聲音優勢的Aoi，在經歷藥島勢力的一通操作後，也感到艱難，放棄了行動。另一位當事人瀨良野，更是活得不是滋味，不僅覺得良心上過不去，還被軟禁和勒索，頭髮全都白了。或許Aoi看到了現實的本質，看到了自我的本質，從而選擇讓步，退回巢穴，順其自然，共享自己的記憶，讓他們分離、獨立，產生意志，得到發展，這是他行動的邏輯，有點坐收漁利的感覺。利用生命消息的規律，他本身也成為一個亦真亦幻的存在。留存的一部分核心自我，讓他放不下一些事情，暴露了一些比較有人情味的侷限。第21集中他趕赴酒店的方式竟然是在路上跑著過去。儘管在網絡上可以說是隨心所欲，但畢竟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奔跑的行動本身，也有自己的力量，迴應了六年前那個魯莽的亮相。

Aoi畢竟不再是六年前的笑臉男，大多數人們所見的，是六年前的影子，就像聊天室裡的小哥，一廂情願地相信著他的存在。Motoko假扮了另一個笑臉男，也是瀨良野眼中的他，與六年前保持了一貫性。再次見到這個少年並與之長談，了卻了瀨良野的心願，Motoko這一行動針對瀨良野，也是為了讓瀨良野看到他想要看到的，至於媒體和公眾相信與否，是次要的。真正的Aoi的確有所成長，但在我看來是消極的成長，是瀨良野不能觸及的現實，他的Aoi僅僅是六年間不斷循環並加入了一定的反思精神的假想形象，也是六年前那個現實主義企業主的投射，瀨良野很希望Aoi最終能理解自己，他的夢想和擔憂都在於此，這種一意孤行、固守自我的特質，既是人之常情，也是某種悲劇的根源。瀨良野大概永遠不會在意那一天的Aoi是真是假，因為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Motoko的能力在扮演中體現得淋漓盡致，她扮演的，完完全全是瀨良野夢中的、活生生的Aoi。

“巨山精神病院”中的病人儘管高智商，卻被病軀和枷鎖所限制。Aoi某種程度上，也屬於心比天高，力量受到諸多限制的人，只能揚長避短。他曾說他是電子腦化的化身，獲得極致的才能的同時，也被迷失自我的陰影所籠罩。

Togusa是肉身的、傳統的人的化身，對物理痕跡有著敏感的偵查本能，被限制在自己的肉身和家庭裡，不願遺忘，寧願犧牲肉體去交換最珍重的羈絆和回憶。在自我的組成中，比起情感和回憶，思維屬於更加定型、更不易被偷換的成分，類似自己的骨骼或兵器，只求不要生鏽或受到大損傷。情感和回憶如同柔軟的眼球或心臟，是關鍵的不可或缺的組件，其變化或剝落會引起更大的警覺。

比起不變的回憶，Motoko和 Batou更關注自我的成長，他們的共識是九課固然重要，但解散後也不必留戀。課長Aramaki 贊成以個體為中心的行動，尤其在最低生存限度下，人是最寶貴的東西。畢竟是統籌和協調的領導型角色，他的秉性適合這一職位，總的來說，責任意識強、深深受到名分和儀式的感召的Togusa，和課長更像是同道中人。進入九課後角色的改變，沒有影響Togusa對社會的一種責任感，一種追求真相和本質、保護弱者和醫扶正義的理想。

Motoko有同樣的理想，但不看重真相本身，而把它當做求索未知的手段。她是世界頂端的、同時具備了哲學家與戰士氣質的人。待在樓頂和縱身躍下，沒入信息的海洋，進入未知的世界。Togusa始終在下面，在現場，調查和思考，所見所思都集中於人世，致力於通過獨特的視角和行動，活出自我。唯一一次登高後，很快就回到地面的人群中，準備一場投入生命的刺殺。SSS劇場版中，高處的他並沒有沉浸入思考，或是蓄勢待發，而是在與妻子通電話。身在高處，意味著寂寞，也意味著責任，尚未表現出像Motoko那樣自足、自由的氣魄和廣闊的眼力。

在真正的矛盾雙方，一方是電子人，隨時可以站上高處、適應高處，是他們慣常的思維。他們認同關係的平等，以自我為中心，不會賦予社會責任以很大的意義。Motoko屬於高樓的頂端，屬於縱身躍下的那種姿態，Batou 搭直升機去樓頂接 Motoko， 會陪 Motoko 看夜景。 Aoi 坐擁書城，或許早已如 Togusa所想象的，用達觀的眼光看待社會。

相對的另一方，是傳統的人，生活在地面，矢志於站上高處，為登高賦予重大甚至是奢侈的意義，看重情感和責任，認同權力，包容他人。 Aramaki為了達到各種目的，籠絡各種各樣的朋友，面見上級時不卑不亢，做事不露聲色，滴水不漏，需要朋友和家人的支持，弟弟的缺席是他放不下的心病。Togusa經常出面與人交涉，有親和力，充滿正義感和和保護欲，心屬九課之後，為了擔當大任，積極地變革著自我。

Batou雖然有意保持獨立，依然很需要親密關係。Motoko對高處的情境，更為適合也更為享受。Togusa更融入家和集體的情境。

Togusa作為顧全家室的代表，似乎是那種購物時會比對價格的人，在辦案閒聊時，會談論人形機器人的性價比。看重規矩，一口一個老大，把工作當做義務，習慣於替他人考慮，作出周全安排，估計會和Aramaki越來越像（只是不要禿了就好了）。

Batou為代表的單身者，自己開心就好，容易亂花錢，為自己願意的人赴湯蹈火，其他的義務則交割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