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春中回望關於青春的一切

      關於主角是大學生和社會人的現世現實向青春動畫，在我並不算多的將近100部日本動畫觀影經驗中，可以說只有兩部：《蜂蜜與四葉草》和《現視研》。
      《現視研》是走Otaku（宅）向，比較小眾，算是動畫業界獻給年輕時的自己的一份窩心厚禮吧。《蜂蜜與四葉草》則是更為普羅大眾的青春，雖然個別主角的才華會讓人大呼陽春白雪。難得的是，這兩部都是經典之作；非常現實滴描繪真實生活中的浪漫與無奈，時間跨度都是從主角們進入大學到步入社會。這兩隻遵循著很多共同的準則：比如都是從相遇到發生各種故事，產生羈絆，再到紛紛離別；比如青春愛情的悲傷並不是分手，而是喜歡而不能在一起……
      但是，無論怎麼說，蜂四還是更勝一籌，因為蜂四太龐大太完美太細膩，它包含關於青春的一切的企圖心那麼重，以至於它的每一幀都在拼命閃光，總有那麼一些光線會在某一瞬間閃瞎你的雙眼。
        “時光流逝，總有一天，一切都將變成回憶。但是，有我，有你，有大家，只為尋找同一樣東西的，那段奇蹟般的歲月，將會永遠，伴隨著甜蜜的痛楚，在心中某個遙遠的地方，一直，都在令人懷念的轉動著。” 那一刻，他們一起在堤壩上，有風，有花，有朋友，有喜歡的人，只為尋找那代表著幸運的四葉草……大家都沒有找到，因為它已經隨風飄走，在空中看著共同努力的他們：這畫面太美好，一碰就碎。
      為著共同目標而努力的人能相伴確實是奇蹟。這奇蹟在中學和大學中可能顯得沒有那麼珍貴，那是因為青春在預支你的這份幸福，在這一點，以後的生活無論如何都只會是走下坡路。和真山和竹本一樣學建築的我，在大學中最幸福的時光就是大家一起在專教趕圖的時光。因為所有的人都必須在某個截止時間交出圖紙和模型，所以大家那份努力和陪伴和相互鼓勵與幫助，還有那些熬夜之後神經病態興奮的各種玩笑糗事——有了這些，誰還在乎評圖的結果如何，因為最美好的就是拼盡全力的那份努力和陪伴。工作結束大家會一起吃飯，一起出去玩。每當那種美好的時候，雪已經下了一天積了很厚我可能才發現，因為裡面的空間太美好我甚至不會把頭扭向窗外；每當那種美好的時候，我都會在心裡默默提醒自己：盡情享受這一刻吧，結束了之後也沒有遺憾沒有後悔，因為當時我已經享受得盡興——
      看來竹本也是醬紫想的，因為我們就是跟隨著他心中那溫柔而困惑的聲音（好吧就是娘娘～）走進蜂四的故事的——
      “在我很小的時候，騎著那輛無論走到哪裡都陪伴著我的藍色自行車。有時候忽然會想，如果一次也不回頭，我能走到哪裡呢？那個時候我想嘗試的究竟是什麼？”
      這是我們每個人畢生的大疑問吧，我能到哪裡？我想嘗試什麼？
      我們跟著困惑但是快樂著竹本來到他逼仄的寢室，來到他就讀的美院。我們和真山和修一起看到了竹本對阿久墮入情網的那一刻，我們認識了奇怪學長森田和鐵人山田：我們見證他們的相遇，我們從歡笑和甜蜜開始進入他們的世界，卻早已經預知了結果：青春之所以珍貴還不是因為總有離別。
      36集的篇幅描繪了4年的故事，我們每看到主角6人組聚那麼幾次，其實一年時光已經過去；是啊，生活中絢爛奪目的日子必定是少數，無論是不是青春，生活的主基調必然還是孤獨。我們一次次看他們一起開聖誕趴體，直到“最後”一次，一切看起來都塵埃落定，分別是肯定的，好在每個人都還有自己的方向，但這又如何？帶著這種覺悟再去看，他們相伴的那一次次各種各樣的活動，那一年年的學園祭，煙火大會，賞櫻大會……會感到那股心酸：所以青春是甜蜜又帶著痛苦。第一年是用來慢慢積累信任的，然後是歡樂的大學時光，這歡樂就像那個冬天，那看著好大好大卻怎麼也走不近的摩天輪，在追趕著什麼的感覺中就緩慢又快速滴過去了，等緩過神來已經坐在摩天輪上了，再緩過神來，下來的大家都脫掉了一層皮，因為一些東西結束了，一些東西沒有了……
      沒心沒肺的時光總不長久，將來想做什麼的壓力總是來得很決絕。不怕成長的真山會為感情糾結；又一個重要的學長畢業了……的森田，卻又2B青年滴跑回來，雖然他行蹤神祕經常不在；山田乖乖做研究生當助教同時拿自己的心意沒辦法；阿久在為自己將來的創作道路而迷茫；而看著阿久的竹本，很痛苦：“有想做的事而痛苦，找不到目標而痛苦，到底哪個更痛苦？” 當沒有目標的時候，會對每天流逝的時光感到極度的恐懼。因為時光像瀑布一樣，在你停滯不前的時候也會不停流逝，這可以是很恐怖的事：因為那滴答的秒針無時無刻不在質問著你：你的心意到底是什麼？你到底想到哪裡去？
      這就是青春的另一個偉大的註腳：選擇。人肯定會害怕做選擇，因為選擇會改變一生，因為選擇必須獨自面對，沒有人可以依靠。如果給我一次重回大學的機會，其實我也並不想要，因為我知道，雖然相聚的時光很美好，但是生活大部分的時候是那麼寂寞。寂寞像海潮，會一波一波湧上來侵蝕你，讓年輕的我無法招架。獨自走在校園裡和校園周圍的那一天天的時光啊，我無論如何也忘不了那種寂寞和不安——這也許就是竹本所說的“十二月病”併發症吧。選擇都是在孤單的時候做出來的，或許殘酷，但這是唯一一種有機會赤果果面對自己的時間。
      修對山田說，努力還是放棄，只能選一個。但是他選擇沒有說第三種可能……等待。
      選擇和才能無關，不管是是阿久和森田，還是山田真山，還是竹本，都一樣面對選擇的逼迫。如果阿久選擇成為藝術家，讓全世界的人想看到她只要走進美術館，那生命會不會變得空洞？我心酸滴想到草間彌生，她創作各種震撼人心的作品，但是她的生命卻也只剩下了這個……阿久的堅定是，在心中的原動力和修和森田的鼓勵和“刺激”中，繼續探索那未知的盒子們，並不在乎外界是什麼樣的反應。真山狠狠把自己和另一個生命拴在一起，以防她隨時就會離開這個世界。山田在才華和家庭的後盾下，解開自己的心結，嘗試走向另一個幸福。竹本呢？從來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他，該如何面對畢業之後的未來？
      “左，右，左，右……能騎車到達日本的盡頭聽起來很了不起，但其實我做的只是左右踩踏板而已。” 竹本領悟了這個之後，終於找到了適合他的方向，或許也還是沒有方向的方向，但那又怎麼樣，人生本來就是追尋一個東西但是永遠都不要得到最妙。
      選擇其實是靠本能的。左思考右思考，那是從世界出發的選擇，如果沒有思考之前已經做了選擇，那是從自己出發做的。阿久和森田和修是後者，其他人是前者。第一次看蜂四的人都會被山田線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吧，因為那是明線；阿久線其實是隱藏線，但是是作為壓軸的。19歲第一次看蜂四的我極度被山田線感動，但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阿久線的結局。到22歲的也將要踏出大學校園的時候，再看，我懂了。因為我懂了阿久那幾乎唯一一次說明自己內心的獨白：她思考的問題如此單純，所以極度有力量，以至於只要那一段拿出來，就變成了我心中最經典的獨白，我人生狀態的寫照，多少次看還是得到落淚的衝動、前進的力量。於是，我也就懂了阿久最後的選擇，確實，這是關於生存的意義的選擇，還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的呢？
      除了首當其衝的山田線，略微隱在後面的阿久線，還有一條更為隱蔽的就是修線：原田、理花和修的故事。前兩天第三遍看完之後發現，這個隱藏線其實也深深影響了我：關於人和人之間的感情和關係的影響。曾經我也像山田一樣，把愛情和友情當作除了親人以外人與人之間最甜蜜的關係，而且兩個是分開得很清楚的。但是，後來的我，覺得，非要說是叫什麼“情”真的那麼重要嗎？我開始覺得人與人之間最珍貴的就是信任，沒有之一。有了信任，可以相互依靠，無論是否相伴在彼此身邊。我如果喜歡一個人，我喜歡的也是那個人作為一個生命個體的存在，並不是首先分為男人和女人或是其他任何一種人類的分類方法。我喜歡和我喜歡的人聊天、相處，會思念，會惦記，會關心，或者是前面幾種中的一個。就像修和理花，是愛情還是友情又有什麼關係？無論是哪一種情，也都只是人的情感中的很小的組成部分，我不想太小看人的精神世界了。
      “不知道走向何方，但是現在生活在一起”，這是最美好的時刻，即使稍縱即逝了也請感謝著彼此繼續走下去吧，請讓我把我的幸福都給你。那一張沒有去過卻深深印在腦海裡的海邊照片什麼的——其實就是青春的遺憾吧，它看起來照樣美好到奪目，不是嗎？因為沒有結果的戀情，和消逝了的事物，是不會和沒有存在過的事物一樣沒有意義的。
      阿久說：“我喜歡雨。世界的輪廓漸漸變得模糊，就好像我也會被吸進去一樣。修就像雨，在一起時能夠深深呼吸，能像草木一樣不斷生長。” 這是阿久從自己生存的意義出發的本能選擇，阿久和修的相互救贖；人和人最美好最長久的關係不外乎也就是這樣了吧，多麼完美。
      離別總會來，故事還是會繼續，人與人總是分別努力，偶爾相遇，才是常態。蜂四的故事的未來發展，其實不就是各位看客，你，我，他，咱們自己的人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