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她 我生命的新海誠

         風鈴的隱祕
         瞳孔的蹤跡
         那些海波
         那些舊夢
         玄之又玄
         關於你

         ——《你的名字》

        1

        七月的時候，我收到朋友從大阪寄來的一封信，拆開後發現裡面裝著一份婚禮邀請函。照片中的男人微露虎牙憨憨地笑，他的右側站著一個身材苗條穿和服的日本女人，她有一雙令人陶醉的大眼睛，粉紅色腮紅顯得年輕可愛。我雖然第一次看到照片中她的模樣，但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湧上心頭，似乎在哪裡見過她。想想幾年前跟朋友在日本留學的日子，如今事業有成，才子配佳人，此刻的我著實為他的婚訊欣喜若狂。我反覆打量著，照片角落上標註著拍攝日期是三年前的八月三十日，寄件人叫劉輝，信封包裹上蓋著他本人名字的印章。

         正趕上公司休年假，沒過幾日我便收拾好行李，坐上了從龍城飛往東京的航班，飛機由西北駛向東南，離開祖國，跨越曲折綿延的海岸線，回到曾經熟悉，如今陌生的地方。

        也許是夜航的緣故，熄燈之後很多乘客紛紛墜入夢鄉，窩在靠近窗戶的位置，我的四肢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已經有很久沒有清理圖庫了，手機有些卡頓，我被一張三年前讀研究生時拍過的照片所吸引，畫面中的劉輝和我一身西服青澀難免，坐在觀眾席上，一位日本藝妓在臺上跳舞。

        那天是劉輝的生日，我倆喝得有些宿醉，也不知是怎樣回到酒店的。第二天一大早我趕著去公司就留劉輝一人醉醺醺的躺在床上，看他熟睡的樣子覺得這個男人傻傻的為職稱連鬍子都顧不上颳了，過幾天他告訴我自己有了心上人，當我問起他，劉輝嬉笑著胡攪蠻纏開，後來我才知道當天晚上送我們回家的竟是那位跳脫衣舞的日本藝妓。
        造夢的舞蹈鞋
        冰凍宇宙的酒
        妮子捂著胸口
        邂逅十字街頭

        2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是九年前的2007年，由於電視沒有信號，我和劉輝在新宿租住的公寓樓裡看新海誠創作的電影《秒速五釐米》，窗外飄著零星可見的雪，我慶幸這樣的冬天能夠有泡麵和熱水澡相伴。兩隻單身狗擠在不足三十平的屋子裡對著屏幕喝起廉價的啤酒，相互依偎著慶祝除夕佳節的到來。那一夜，我愛上新海誠獨具特色的細膩影像，鏡頭的每一幀似幻似夢，美到不真實。

        時隔六年，歲月改變了很多事物。劉輝留在日本工作，我回到祖國，提著老酒挨門拜訪社會各局的各種領導，盼望著擁有一份像樣的工作，自給自足，維持日常生活。但我總是被他們拒絕，被現實勒索，被世俗詆譭，精神遭到唾棄和鄙夷。我總能在不經意間想起在念國中的時候，劉輝經常騎著一輛老舊的摩托車載著我駛向兩公里以外的電影院，買兩張打折的學生票擠進人群坐下來，用衣角的褶皺擦亮眼鏡，心靈和精神獲得短暫的寧靜。

        做電影這個行當很容易從黑夜熬到白天，再從白天睡到黑夜。靈感需要啟迪，所以咖啡便成了慰籍精神的補給品，床上被子忘了晒，桌面上攤放著未完成的策劃和劇本，檯燈也用壞兩盞。劉輝總說我的閱片量不夠成為一名專業的影評人，我也笑著默認。機緣巧合，學院組織的一次觀影活動上，我看到一個戴著白邊眼鏡，長相清秀的中年男人走到演講臺上，個頭不算高，走起路來步伐穩健，他的聲線洋溢著青春的激情，讓我聯想到他的新作《言葉之庭》裡少年和女教師的純美愛情。

         這是新海誠時隔六年的最新創作，畫幅依然很極致：清新，唯美，秀麗。雖是短片，但其劇作較前幾部得到了很好的詮釋，故事性加強，觀眾踴躍買賬，也讓新海誠擺脫畫家導演的標籤，進入嶄新的創作模式。

         後來，每當我漫步於中央大學的校園裡，兩側櫻花墜落，便會聯想到海誠導演曾幾何時勵志且充滿知性的演講：
        我顫抖的心
        平凡與偉大
        惶惑與悸動
        似乎也渴望
        電影裡那些
        熾熱的深邃
        靈動的愛情

        3
        
        飛機準時降落在東京機場，劉輝開車載著我穿行於喧鬧的夜市大街上。很多年沒有聯繫，他顯然變得精幹不少。我有注意到車前的後視鏡上掛著一枚中國結，那是我當初送給他的生日禮物。窗外燈火閃爍，我看到鏡子裡的自己，臉上皺紋又填了幾道，點燃一根菸，霧氣從車縫中湧出窗戶，虛幻與真實，我知道當初的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不久，車在拉麵攤前停了下來，一股清香撲鼻而來。劉輝打開車座下方的抽屜，取出兩張電影票遞給我，上面寫著是今晚零點場的《你的名字》我忽然想起了新海誠。

        這些年歲月轉瞬流逝，我收到世界各地發來的各式各樣的婚禮邀請函。舊友結婚生娃，小日子過得都不錯，我著實為他們感到驕傲。日本的電影市場也發生著潛移默化的轉變，中央大學的櫻花還會在每年夏季的七八月份如約盛開。我還是一個業餘的稱不上專業的電影人，還是隻深陷異國他鄉的單身狗，還有很多漫長的路要走，還有……想到這兒，心中不免起了矯情，犯了懦弱的病，真想衝出車座給自己一個機會，痛哭一場。

        電子屏幕的光投射到臉上，很溫暖。我感到手心裡一陣痛，低頭一看是支馬克筆在轉動，我的身體不能動彈，目光注視著劉輝兩顆微露的虎牙。我聽到鐘鳴和下雨的聲音，倆人相視而笑，緊緊抱在一起，彷彿經歷了一個世紀。
        豬老三
        刻在掌心裡
        數年的知己
        我仍記得
        你的名字
        我愛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