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碎念

我沒有在很早就接觸吉卜力的動畫，而它們總像流過的某種景象，不時會出現在耳邊，在最初，我自己也沒想到，宮崎駿在我的生命中將會有如此深刻的影響。它們在周圍人的口中輕輕傳導，慢慢地它們成為了美麗的、色彩的一個借名。高三，《起風了》過後，宮崎駿宣佈隱退。《三聯生活週刊》那時出了宮崎駿為主要人物的一期。像盤繞的東西忽然有人把它整理一新擺到眼前，我一口氣讀完了所有的相關內容，儘管我沒看過那些動畫，我仍然為之深深打動，於是在高考結束後，馬上在迅雷上從《風之谷》看到了《起風了》，而那期雜誌，我收藏了半年，在高考結束後放到了家裡的書櫃中。 如果可以定義時間的刻度，我相信這些動畫將是一杆重要的標尺。毫無疑問，我在心態最為輕盈的時候開始這段旅程，各式各樣的天空、樂曲、凝固的光線、穿梭的人影固化成屬於我眼睛的私人電影，我和每個人看到的事情當然是不同的。 火車駛過，城鎮人影交疊，飛翔的腳步曾經是漫長而寒冷的冬天裡另外的讓人感懷的東西，它們不知不覺連接了最大的一場離別，而我渾然不知。我只知道，藍天投影下來，就有紛飛的幻影，把沉重的軀體暫時託舉。 也是因為這些原因我鍾情於動畫電影，我總覺得電影的形式能在更短暫的瞬間搭載更多東西——更多樣的可能性。後來我混跡b站，我看到許許多多喜歡、熱情讚揚宮崎駿的虛擬人。有一些我從中讀到了真誠的喜愛，我願意看看他們不同的理解。可我逐漸發現，b站是個虛假的理想國，它可能根本不提供理想，只是提供一個粉色的平臺，無論男性女性，在這裡夢都是粉色的。我才發現永遠騷動著的，正是我最討厭的人群之一。我最初願意從動畫中讀到的東西，純粹個人化的東西，仰望藍天而泫然淚下般的東西，在那裡是被摧殘著的。無論世界的熱點在哪裡井噴，人群圍堵後，瘋狂就會掩蓋鳴泉。 有一天我買了《吉卜力的風》，它的外觀符合了我對吉卜力最大的假想——熱風鼓過，純淨的藍天路過一件美麗的生命。它可以是女孩兒，可以是個中年男人，可以是個奇怪的生物，可以是一架飛行器——以輕盈的、或是沉重的姿勢。只是它的內容與我所想有些出入。《吉卜力的風》全本是鈴木敏夫的採訪實錄，在線性而直白的語言裡，慢慢地過濾，方能接觸到一絲絲滿意的氣息。的確，我的眼睛埋藏有很多懸掛的美，這本書卻為我揭示了真實性與遙遠懸掛者之間的照應。頑固的現實令人惱火，也正因如此懸掛的美如今才得以為人觸摸到，丟掉了觀眾的思想修飾。回過頭去看，吉卜力不再是一眼藍色的明泉，它汩汩地湧出生動的水，儘管敗葉落草沉浮其間，依舊奔流，而綠色的原野上樂聲一片。 不知道看過多少次《龍貓》後，我終於有機會在電影院再次欣賞它。我知道我很大可能會感動、落淚，在黑暗的電影院，我的眼睛，會像風經過水波一樣顫動不停，也許，我也正是懷著這樣的一點點樸素願望前往的。激動過後，正是風平浪靜。 我沒有像看《紅豬》那樣一遍一遍地觀看《龍貓》，《紅豬》的平滑黯淡也正是它的鼓譟處。宮崎駿把二十分鐘的短片延長成為電影，那與天空脫臼似的情節，反而讓我一遍一遍懷念。 《龍貓》應該是眾多電影中，最質樸純真的一點。它曾經在日本為何票房失敗，我已經忘卻，而它現在又重新投向了銀屏。它簡單自然、它只如一次短途旅行。大風偶爾刮過，風漸小而停的時候，它搖晃在那裡。 是純粹讓人心動，是純粹讓人胸中屏息。純粹與童年，都可以是多麼簡單的事情。萬物有靈，那活潑的靈行走在人世的塵埃的邊界上，一俟我們冒頭，便疏忽不見。生命在成長，生命在分裂，生命貯存著最簡單的情感，生命在直覺之上加上愛與溫柔。 在看《龍貓》之前，我剛剛看到畢贛在《十三邀》談到，“我就堅信一個，非常糟糕的人，一定有純真一刻”。我想，大龍貓就是這樣的推力，讓我感受純真，並確信，人與人之間純真的一隅。在那藍色的幕布下，沒有什麼可以被冷酷的天花板摧折致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