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是暗夜裡的星光

一提到宮崎駿，人們總是很容易聯想到“童話”二字。最近《龍貓》要重新在中國上映了，定檔海報也很好地體現了所謂唯美的童話意境：打著傘的龍貓在雲彩中間飛翔，小梅和小月兩姐妹正趴在它毛絨絨的肚子上，四周白鴿翻飛，還有許多粉紅色的氣球。看到這個畫面，你會覺得畫上的主人公充滿輕鬆喜悅，正在進行一場夢幻般的旅行。然而事實上，無論是人們對“童話”這個概念的理解，還是對《龍貓》故事本身的理解，似乎都與事實有些偏差。 忘了從哪部紀錄片中看到過，在《龍貓》創作之初，宮崎駿將企劃書遞交上去，得到的回覆卻是“人們對那個年代只有痛苦的記憶，不會有人想要回憶那個時候”。雖然影片取得了意料之外的成功，不過這最初的負面評價似乎不無道理。因為《龍貓》展現的確實是一種相當艱難的生活，這從片子裡可以看出一二。 影片一開始，草壁一家人搬至鄉村生活。主人公小月是家中長女，另有一個年幼的妹妹小梅。雖然周圍是一派大自然的清新景色，可是他們將要搬進的屋子實在糟糕。它破爛不堪，油漆剝落，柱子快倒了，地板上也積滿了灰塵。隨著情節推進，我們逐漸瞭解了小主人公的家庭狀況：母親病重，常年住在醫院裡；父親忙於工作。在這樣的條件下，做家務和照顧妹妹的擔子往往落到小月身上。但是，影片中的父母和觀眾似乎都忽略了一個問題——小月自己也不過是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而已，將這樣的重擔交到她身上是很不合適的。小月本身有著和其它孩子一樣的活潑天性，卻總是被家庭瑣事牽絆住。有一個情節很好地體現了這個問題：小月和父親妹妹一起吃早飯，因為同學的呼喚而加速吃完，快步跑出家門；可是正上課的時候鄰家老人卻帶著妹妹來找她。原來妹妹不願意待在陌生人家裡。這種事對於一個正在結交朋友的孩子而言，可以說是相當尷尬。可是，小月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讓妹妹坐在自己和同桌之間一起上課。到了晚上，天上下起了雨，小月想給父親送傘，只能帶著妹妹一起去。她在車站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夜深了，妹妹困了，她只好背起妹妹，讓她趴在自己背上睡覺。就在這時，龍貓出現了。 頂著荷葉的龍貓在車站出現的這個情節，往往被視作《龍貓》中最富有童話意味的片段。但是根據上面的分析，我們不難看出，其實這一段也是小月這一天中最淒涼和孤獨的時刻。根據設定，龍貓是隻有尚未失去純真的孩童才能見到的神祕生物，所以小梅能看到龍貓並不奇怪，因為她還沒有達到能看透這個世界陰暗面的年齡。但是，小月也看見了龍貓，這說明她的心靈並沒有被生活壓垮。有關何謂童話的探討，就是從這個地方開始的。 童話是這樣一種東西：它是人們願意相信的美好事物。生活本身並不是童話，因為它不像童話那樣美好。但是人們願意相信，於是他們把生活過成了童話。假如一個孩子從生下來就享受幸福，從來沒有遇到一點難過的事情，童話對他來說就會成為無足輕重的東西，因為他不必從虛構的故事裡尋求幸福的安慰；但是對於總是身處不幸之中的孩子而言，童話就像暗夜裡的星星。晴朗的白天，群星會在太陽的照耀下黯然失色；可夜晚的天空卻漆黑一片，幾粒小小的星光都顯得彌足珍貴。只要仰望那些星星，心中就會充滿堅定信念。那些孩子就是藉著這樣的力量度過了人生的漫漫長夜。因為相信美好，所以有了追求夢想的動力；因為能夠發現美好，所以能夠忍受生命中的種種不幸。《龍貓》具有童話感，這並不是因為它給人們提供了一種脫離現實的夢幻般的生活，而是因為它告訴人們要去相信、去發掘生活中的夢。 現在，我們回到影片的開頭。草壁一家人搬進了又髒又舊又破的房子，不知道有多少清理的工作要做，可是在如此惹人頭疼的環境裡，最先吸引住小月姐妹的卻是這樣一件事：“沒準這裡住著灰塵精靈！”這可謂是純粹孩童式的樂觀精神。然而，我們也不必悲觀。說現實生活中只有髒灰、沒有可愛的灰塵精靈也好，說整部影片不過是困苦中的小月的自我安慰也罷，這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站在不美好、不幸福的世界裡的我們依然可以仰望幸福和美好。這就是童話。它不像太陽那般熾烈，卻像星光一樣給人們希望，指引著人們前進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