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殺手》的存在主義解讀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9-13 16:52:25 作者:安永透 Language

1、“覺醒”之後意識到自身存在的荒謬性

《空中殺手》講述了未來是一個沒有戰爭的時代,人們需要用戰爭公司運營的戰爭表演來維持人類反對戰爭,維護和平的敏感度。起先是真人作戰,後來發明了長不大的“孩子”專用於戰爭,這種作戰員被命名為“孩子”,只要不被武器殺死就會永遠不死。他們無法長成為“大人”,因為戰爭表演常常會造成死難,所以將他們設計成無法長大成人、永遠不會步入老年的生理構造。一旦戰死,就將之投放到新的身體,一個月後又能夠獲得再生,繼續從事戰爭表演工作,因此也可以說這群從事戰爭表演工作的“孩子”永遠不死,他們也被稱為“永恆之子”。

作為“永恆之子”的優一在得知自己身世的真相之後,提出深淵一般的無解疑問,痛苦於自己作為“永恆之子”的生命的無意義性。“一旦世界失去了幻想和光明,人就會覺得自己成為局外人,成為無所依託的流放者。”因為此時已無任何信仰供他們的靈魂有所依傍。本來,世界按照每天照常預設的那樣正常運轉。如起床,上班,睡覺,開啟下一天的輪迴,結束戰爭表演後便開車去找成年女人睡覺,但“孩子”因永遠長不大而被剝奪了生兒育女和擁有圓滿婚姻的權利。“未來世界”無戰爭但是仍有人需要作為犧牲品,(因為他們無法死去,所以犧牲的不是肉體而是在永生中所消耗殆盡的生之慾)。他們處於這樣一種事先被安排好的人生框架之中,他們永恆的使命就是戰死,復活,再戰死,再復活,如果不因戰爭喪命則永遠不死,在所有時間之內,“永恆之子”就這樣在既定的生活軌道中一遍一遍麻木地繼續自己不死的生活,如同中了西西弗所揹負的永恆輪迴的無盡咒詛。終於有一天,函南優一在厭倦之中,對自我生活產生質疑,產生質疑之後,自我意識隨之引發,由此感到世界的荒謬性無可抵抗地湧入自己的體內。

“荒誕感是在這個世界中體驗到的一種不安全感和不可信任感,從而產生生存的恐懼。”自己的生命意義又在何處?時間對於自己是無意義的,因為永遠不死,自己也根本無法通過死亡去對抗時間。屬於“永恆之子”的這種可怖的生活既無法逃脫,也無法與之相對抗,唯一能做的就是忍受這種漫長而痛苦的無意義感,一次又一次戰死後重生。主人公優一關於自己“生”的真相也是不可知的,因此自己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面對這種自身命運的不可知性和生活本身的無意義,優一由此產生薩特稱為的“噁心”之感。控制自己命運的力量是凌駕於自己之上的,正如影片中的能夠長大成人的“導師”,維繫作為“空中殺手”的孩子們的戰況能夠平衡,他也意味著一種不可超越的力量(巨石之於西西弗,“永恆之子”的身份和“導師”力量的絕對壓制之於優一),與死亡的對抗註定失敗,與戰無不勝的“導師”的對抗註定失敗,讓人看到自己面對無可改變的命運的無力感。

因此,此時作為“孩子”的優一在長久的麻木之後陷入一種無望的困局,與此同時,進入這種困局,實際上也是意味著一種覺醒。

2、直面“死亡”之時做出選擇

優一作為新人進入公司,上司是草薙水素。優一因為前世記憶已經消除,並不瞭解自己作為“孩子”的真相。給他分配的戰鬥機屬於已逝前任飛行員仁朗,仁朗並非戰死沙場,但其他人對仁朗之死避而不談,此事也在優一心中留下重重迷霧。優一對草薙水素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二人產生了曖昧關係。隨著故事的推進,真相慢慢浮出水面,優一漸漸得知仁朗就是前世的自己,水素是其戀人,仁朗被水素為幫其脫離痛苦而親手所殺。水素作為他們的上司,上級讓她極少出戰,也就免於戰死。因此,戀人函南優一一次次戰死後再次來到她的手下,她以自己的不死之軀面對一次次自己死而復生的戀人。

因為一種人生的偶在性(為什麼優一生來就是“永恆之子”?)和人生的不可知性(“永恆之子的”人生意義又是什麼?戰爭表演的存在意義就是什麼?如何去定義人類文明的進步?)在影片中,這些問題被逐一拋出,海德格爾和雅斯貝爾斯因此認為:“誰自覺地走向死亡,誰就是走向自由。”而加繆也在《西西弗神話》中提出:“真正嚴肅的哲學問題只有一個——自殺。判斷人生是否值得經歷,這本身就是在回答哲學的根本問題。”草薙水素在成為上司而較少參與作戰之後,成為了一個永生的人。在無終極的無意義面前,草薙水素曾以殺掉仁朗、抹除仁朗記憶的方式幫他脫離痛苦,而這次,面對作為仁朗轉世的優一,草薙水素再一次對他說:“是你願意殺我,還是我來殺掉你?否則我們將永遠無法脫身。”

接近影片尾聲之時,草薙水素在和函南優一相聚,水素舉起槍對函南優一說:“殺掉我,否則我會永遠存在。”此時隨著一聲槍響,函南優一將子彈打到了水素身後的玻璃上,並對水素說:“你要生存下去,在求得什麼改變之前。”由此放棄選擇死亡這一方式,而選擇自己鮮活地活下去來與這世界巨大的荒謬做對抗。這也應證了薩特在經歷了漫長的思想變化後,在其思想歷程後期所撰寫的《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中所提到的那樣,因為存在先於本質,所以“人性是沒有的,因為沒有上帝提供一個人的概念,人就是人。”在書中,薩特轉向了一種樂觀的存在主義,即相信自己能夠定義自己,自己先有了自己“想要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成為什麼樣的人”的意識之後,通過行動去“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成為什麼樣的人。”自己的生命意義,實際上是由自己定義的,然後通過行動去實現,因此,決定存在的是我們自己。在電影的最後的時刻,函南優一選擇放下手槍,且告訴水素要好好生存下去,因為一旦以死亡的方式選擇終止,實際上也就喪失了作為“永恆之子”一切選擇的可能性。

3、成為西西弗斯式反抗者

因為優一所在的公司屢屢作戰勝利,戰爭表演為了維持平衡需要扭轉局勢,因而派出“導師”前來戰鬥。“導師”是一個可以長大的大人,意味著為了維持平衡而凌駕於這群“孩子”之上的不可戰勝的力量,與他交戰也就意味著必死。正如影片中所說:“孩子是打不敗大人的。”在得知真相之後,優一與水素相聚,水素讓優一殺掉自己,說:“殺了我,否則我會永遠存在。”而優一在這一刻將子彈打到了水素旁的玻璃上,並說“要好好活下去。”優一也由此真正行動起來,人物的思想態度發生扭轉,扭轉了之前一種在思想態度上的“無所作為”。在影片的最後,優一以西西弗斯式的精神去和“導師”搏鬥,即便他知道最終面臨他的必定是死亡。

影片中唯一一個清醒面對痛苦的“孩子”三矢所言:“老是重複同一件事情的現在,和過去的記憶,是如何聯繫起來的。這只是我的想象,你們可能非常健忘,就像做夢般模糊不清來自我保護。”為了保護“永恆之子”的心理健康,設計者使他們的記憶和生活都處於混沌之中,以達到一種自我保護,這彷彿是一種我們現代真實社會的隱喻:農民、工人、乃至打工族同樣也在過著重複勞動的、艱苦的生活,但他們在有意識之前是感受不到痛苦的,“只有在變得有意識的偶然時刻才是悲劇性的。”在心理轉折之前,優一雖未同其他“永恆之子”一樣,放棄追問,渾渾噩噩地沉淪於生活中,但函南也未曾像三矢一樣真正去直面、正視這巨大的荒謬,而僅僅是在心中留下一個又一個無解的深淵般的疑問,而並未投入行動之中。三矢在清醒著告訴優一真相的時候,優一以冷漠應對。優一在一次和水素吃飯的過程中,水素說:“這明明是自相殘殺。”優一則同樣以缺乏溫度的語言迴應:“這是職業,從事什麼工作都一樣”。

而在最後,優一選擇了自己定義自己,然後再通過行動去實現自己。在之前,優一認為,一切道路都是一種重複,但在再次踏上戰場去對戰“導師”,又一次踏上相同的道路時,他則對自己說:“正是因為走過無數次的路,景色才會變化萬千。”優一也由此成為了西西弗斯式的悲劇人物,在無意義的亙長生命中創造意義。作為上帝般為維護戰爭遊戲的生態秩序的“導師”對於作為“孩子”的優一來說,正如巨石之於西西弗斯,是不可能戰勝的存在。如果“導師”註定不可戰勝,巨石註定不可能被推上山頂,那一切不應該是全然無意義的嗎?

《空中殺手》中,函南優一長久凝視深淵,最終選擇對抗這種虛無、對抗不可能,以自身的生命在無意義之中去成就一種價值,選擇去奔赴戰場,撞毀“導師”的飛機。當然,結局必定失敗,優一必將在作戰過程中死去,“導師”也並沒有任何被打敗的可能性,但此刻,優一的命運是屬於他自己的,至少在他選擇和“導師”抗衡,選擇赴死的那一刻所獲得了幸福,在那一刻,作為上帝一般存在的“導師”是被驅逐的,是失敗的,而函南優一也在他此生生命的最後成就了一種西西弗斯式英雄主義的完成,這也是函南優一在長久的“放逐感”入侵之中,對生命本身的一種迴歸。

2、影片中視聽元素的現代社會隱喻

在電影中,押井守頻繁運用寂靜的長鏡頭,廣闊景色中人變成一個微小的的存在,室內場景也基本是如阿基·考里斯馬基電影中的一種極簡和空曠的氛圍,給人以一種強烈的抽離感。電影中也經常使用一些意象,如永久旋轉的巨大金屬齒輪,還有空靈不斷絕的歌曲,“永生之子”面對無終極人生的絕望感受通過這種方式對觀眾悄然滲透。這種絕望來源於一種對由無法改變帶來的無感,深深切切在刺痛當代人精神深處一會回遇到的共同體驗。影片中常常陷入寂靜,這也是城市生活中時常陷入自己面對自己的孤獨處境,科技雖然在持續發展,但很多城市人卻在“上帝已死”之後、在城市化進程中脫離集體的精神聯繫而變得孤立無援,從而產生一種強烈的放逐感。

電影中,一位曾經戰死的“永恆之子”再次擁有同樣的身軀回到戰爭公司,但他已經忘記自己前世的所有記憶,坐在辦公桌前,以和自己前世同樣的方式摺疊報紙(永恆之子轉世後消除記憶後,仍會保有一些無可磨滅的習慣和作戰技術),但全然忘記自己是誰時,函南優一長久注視著他,體會到了一種強烈的異化。優一在完成戰鬥表演面對鏡頭接受採訪,面對別人的稱讚後說“這是自己應做的”後,露出久久不退去的、機械的微笑同樣傳達一種異化感,令人在觀看過程中不寒而慄。這何嘗又不是一個屬於當代生活的深刻隱喻,每個人都成為社會機器的一個螺母,自我的意義最終喪失。

優一在和“導師”戰鬥中戰死。在影片最後,新人(優一的轉世)再次前往水素面前報道,也開始了無盡的生命中又一個無意義輪迴。因此,押井守在《空中殺手》中雖賦予函南優一西西弗式英雄主義精神,並以自我燃燒的形式完成了與荒謬的對抗,但是這種勝利最終仍然是個人層面的,在完成個人的對抗之後,荒謬仍然將從人的身體之上碾壓而過,荒謬永久持續。

動畫信息

空中殺手
中文名:空中殺手
原 名:スカイ・クロラ The Sky Crawlers
又 名:The Sky Crawlers / 空中騎士 / 青空行者 / 青空の行者(港)
首 播:2008-08-02(日本)
IMDb:tt1056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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