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體主義，日式職場劇精神之源

2016年最成功的日本動畫電影《你的名字》，故事的結局是：男主角改寫歷史，救回女主角的生命，也順便救回了整個小鎮。

這個乍看起來極為美式英雄主義的結局，在我看來倒是反映了一個非常日本的重要價值觀，那就是集體主義。換句話說，是潛在的集體榮譽感而非簡單的男女之愛促使男主角做了回到過去拯救小鎮的決定。因為，如果只是為了救心愛的人，帶她在災難降臨時遠走高飛就好了。拯救一個鎮這樣浩大的工程出現在劇情裡，創作者必然不是偶然為之。

這種集體主義的引導在日本國內由來已久，已成為國民教育中的重要部分。這種觀念下的拯救，完全不像西方英雄主義具有強烈的殖民主色彩，反而呈現出民族內向性：假如故事裡的日本鎮子換成中國鎮子、非洲鎮子，瀧也許就不會如此關切了。正因為糸守鎮所具有的日本傳統文化與世外桃源的象徵意義——即糸守鎮民族性之來源——對它的拯救才顯得彌足珍貴。保住它，被賦予了保住日本民族的抽象寓意。

這種集體主義發展至今，在英雄身上是拯救民族，在普通日本人身上最低限度也得是不給別人、不給社會添麻煩，日本人的終極目標是對集體有用，對社會有用。現在的日本電視劇作品無形中也打上了強烈的集體主義烙印，尤其是職場劇。2016年的出版業職場劇《重版出來》就是一個很典型的例子。

展現集體主義精神的第一步，是保持向上的狀態。女主黑澤心能在一眾面試的應屆畢業生中脫穎而出，除了令人難以忘懷的鎖喉技術以外，她積極向上自信執著的態度也讓人印象深刻。對比另一位面試者，社長一看便知是偽裝出來的士氣，一針見血地指出，這樣的候選人在面臨壓力時可能會非常脆弱。面試結果不言自明，女主角成功入職。

作為剛入司的小白，女主懂得每天要提振精神，笑臉迎人，在集體士氣低落時，給自己灌雞湯、給同事灌雞湯，永遠不失去鬥志。換句話說，在工作場景內表現出喪的、個人享樂主義的傾向，都是對不起自己、對不起別人、對不起公司、對不起社會！這就是為什麼，想做編輯但被迫做了銷售崗位的同事，每天狀態消極，既不改變自己又不改變外界，只能一直喪下去。

第二步是敢於競爭。女主所在的出版社銷量在同品類中一直尷尬地排在第二，從未超過第一名。領導每天苦惱的就是如何提高銷量，碾壓對手。作為將自己視為集體一份子的女主，當然是想公司所想，急公司所急。雖然剛來還不能做什麼實質性的改變，但她跟著領導一起喊著“我們要碾壓對手”的時候，是全心全意在踐行集體精神的。

第三步，主動承擔責任，成為真正對集體有用的人。出現巨大危機時，哪怕你是再小的一顆螺絲釘，也要有擔當的勇氣。在日本職場劇中，擔當並不是為了出風頭，而是為了集體能變得更好，哪怕最後個人榮譽並不閃耀。在《重版出來》中，金牌漫畫家因為遭遇嚴重精神打擊而停更，出版社面臨無米下炊的嚴峻危機。負責人接到漫畫家電話通知時，大家立即進入備戰狀態，摩拳擦掌，都希望自己能出一份力。

黑澤心資歷淺，沒有辦法像其他責任編輯那樣，趕快找漫畫家聯繫能用的作品，也不能像上司那樣去找這位漫畫家試圖說服他。但她依舊發揮了極大作用：她發現，漫畫家之所以被詬病作品比例失調，正是因為他駝背的身姿導致看作品的視角出現問題。黑澤心很好地證明了，在職場上哪怕是新人，只要心存職業精神，就有發揮作用的可能。

這些方面是日式集體主義的具體表現，隨著劇情展開，黑澤心還會解決更多的問題，展現更多的職場正確示範。

職場劇的看點並不是談戀愛、家長裡短、婆婆媽媽，而是主人公真實的奮鬥歷程。在這條認知上，國產劇似乎有很大誤解。大部分的國產職場劇還是瑪麗蘇霸道總裁和談戀愛。

國內一直沒有能拿得出手的職場劇，究其原因與國內職場劇根本沒有體現出像樣的職場精神有很大關係。曾經出現過的好的職場劇，比如《編輯部的故事》，塑造的是京腔影視文化影子下的小市民，跟職場勵志沒有半毛錢關係；而2001年表現突出的《重案六組》，聚焦的是公安幹警的案件，著重突出他們對正義的追求、為被害人洗冤的精神，目前所謂的職場精神也並不適用。

近幾年熱門職場劇開始出現，但很遺憾撐起口碑的部分卻反而並不是職場。比如2010年大火的《杜拉拉昇職記》，杜拉拉被塑造為能力強、素質優、野心大的職場女強人，但她升級打怪的過程卻完全沒有體現出來，一夜情的橋段竟也不是為了升職，只是慾望而已。這麼沒有職場素質的女強人在真實世界是存在的嗎？

再比如《歡樂頌》，雖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職場劇，但是五位女主角都是職場人，她們的職場打拼本該成為重頭戲。但安迪看K線圖、“安迪式做空”卻都因為不切實際、情節中二成了網友的笑柄。

所以國內職場上大家都不努力不拼命嗎？或者說，成功職場人不存在嗎？當然不是，是因為創作者與現實之間出現了一道看不見的鴻溝。

職場劇本來應該具備的鼓舞人心的作用，需要通過一種核心的職場精神向觀眾傳輸。假如一部職場劇只描述皮毛而沒有核心、不啟發思想，它也許能讓人開心，但卻無法引起任何關於價值觀的討論，時間一長只會被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