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的傳說

如果有音樂比梁祝更令我感動的話，那一定是久石讓的天空之城了。

伴隨著晶瑩的豎琴，少女希達（Sheeta）從天空飄落。素色的天空和雲朵映襯著少女靜謐的面容，一如電影原聲的曲名——Innocent（這個詞的含義是如此豐富，以至於一時很難在漢語中找到一個詞準確的與之對應）。正當希達加速下墜之時，小提琴悠然進入，大提琴組緊隨其後，一起奏出那蕩氣迴腸的主旋律。此刻，她所佩戴的飛行石閃耀出炫目的光芒，將少女托起，緩緩降落在一臉驚異的男孩巴斯手中。她是那麼輕盈，以至於彷彿沒有重量；她又是那麼恬靜，以至於在她熟睡的臉上，只有安詳。

這一開頭讓我想到了UP那同樣感人至深的溫情片段。伴隨著領帶的更替，相濡以沫的夫婦年華不再，滿鬢蒼白。就本人有限的閱片經歷而言，電影中直觸心底的時刻大抵都不復雜，甚至沒有一句對白——譬如人工智能（AI）的結尾，歷盡艱險的少年端坐在母親床前，伴她度過最後一晚；或是WALL-E中兩個機器人在太空如彩蝶般自由的追逐、翱翔。或許這正是好的影片之於生活的功效，在我們懈怠憂鬱迷惘彷徨之時，還原簡單本真的生活，並提醒我們來自哪裡，去往何方。

從天而降的少女、質樸勇敢的少年、暴風眼中漂浮的城市、默默守護花園的機器人，這是孩提時代的童話，也是滌盪成年人心靈的傳說：一個關於飛行的童話，一個關於尋找的傳說。飛行作為一種意象，總能觸動人們業已疲勞的神經、激發人們童真的聯想。從UP中不會飛的可愛大鳥到天空之城中覆蓋城市的參天大樹，“飛行”的傳說，為每一顆童心綁上七彩的氣球，遠航。

飛行的主題永遠是探索與追尋。老人追尋童年時代的仙境瀑布、眾人追尋失落的天空之城（Laputa）。然而，更為關鍵的一個命題是，當我們鍥而不捨跋山涉水歷盡艱險來到心中的聖地之後，又將如何？這一命題在UP有著直接的討論。老人放棄了大鳥，賭氣般的拖著房子來到仙境瀑布——結果，等待他的只有更大的空虛與落寂。其實，對仙境的追尋、對未知的探索，其本質都是對自我身份的求證，而探險本身，只是這一求證過程的外化。或許，來到仙境瀑布並不難——它只是我們探險歷程的第一頁，難的是選擇關懷、選擇去愛。選擇去關懷那個嘰嘰喳喳缺少父愛的小小探險家，選擇信任那隻會說話的狗，選擇去幫助那隻不會飛的大鳥，或許，這才是真正的探險，這才是幸福的歷程。

然而，這一選擇又需要何等的勇氣！正如一位同學說的，我們大多缺少勇氣去愛，只有勇氣去面對寂寞。相對於常態的寂寞，我們更害怕旁人的嘲笑、失誤後的尷尬、甚至成功後的狂喜。風險厭惡的本性使我們傾向於選擇熟悉環境中的那份穩定與安全，而多疑的本性則使我們本能的拒絕一隻飛奔而來的大鳥，哪怕它只想給我們一個擁抱。不幸的是，斗轉星移，我們終將老去。或許，最大的悲劇並非英雄遲暮，而是遲暮之時，發現自己的探險歷程還未開始。
如果說每個人都是一座孤島，那麼最偉大的探險，莫過於連通孤島的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