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崎峻的意義And與《海的女兒》比較

Part One:宮崎峻的意義：藝術要提供力量超越苦難，哪怕只是童話
 
   遍覽宮氏的作品——“人與自然的永恆矛盾”、“象徵“純粹的愛”的兒童之愛”、“暴露人性中慾望的貪婪之惡”是他電影永恆的主題要素。時而在一部片之中單獨強化，時而幾個要素相互融合。比如他的傑作《幽靈公主》就是三個要素的融合，我們看到激烈、近乎絕望的宮氏在幽暗的意象中走向和解和平和，也似乎可以預見到這部《懸崖上的金魚公主》的誕生；又比如我最喜歡的《千與千尋》，將對於慾望的批判和對純粹的復歸的強烈渴望融進充滿隱喻和象徵的奇幻故事中，達到爐火純青的妙境。
    他是一個真誠的思考者，對善和惡都有著無比的敏感，對種種矛盾都一直在尋求解決和和解。這些矛盾我覺得有：人性中的善與惡，人類與自然，兒童和成人。宮氏對於“人性中的善與惡”和“兒童和成人”之間的矛盾是明顯二分的，對於“人與自然”的矛盾是努力尋求解決的。
    先說前兩個矛盾，宮氏認為人性中有“純粹的善”存在，這“善”就存在於“兒童”之中，準確地說，幾乎存在於每個兒童的個體中，個體與個體之間的聯繫就形成了“純粹的愛”。而成人世界中惡在侵蝕個體，“純粹的善”逐漸消亡，只反應在時時泛起的“良心”中。與此同時，兩性關係也不是最為融洽的，在《懸崖上的金魚公主》中男孩的父母之間、金魚公主的父母之間都可以看到，儘管已經極力弱化了。所以可以試著理解他電影中顯得奇怪的“兒童的愛情”了——因著宮氏的二分，更因著他解決矛盾的盼望，他奇怪地將“男女之愛”和“兒童的善”融合成“兒童的愛情”，事實上反應著一種絕望和虛妄。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宮氏要用這種“兒童的愛情”拯救後面壓得他喘不過氣的巨大矛盾——“人與自然的矛盾”。
    說到“人與自然的矛盾”，就要問為何在這個問題上宮氏不二分了？——因為要生存，所以必須調和！宮氏之所以始終關切這一對矛盾我猜想和日本民族天生的地理、資源因素影響的心態有關。在未雨綢繆的災難片《日本沉沒》中就有集中反映。在宮氏這裡《幽靈公主》中這種恐懼和絕望達到頂端。從諸多影片中可見，宮氏認為人與自然的關係是這樣的：原本融和，後由於人類的貪婪的慾望造成破壞——不融和，自然報復人類，自然和人類相互爭奪控制——不融和的升級，災難和不幸的到來。對此我們似乎並不陌生，簡言之就是：朋友－－敵人－－仇人，宮崎峻呼喚回歸到“朋友”關係，就是呼喚錯了位的人與自然的關係的復歸。
    如何復歸？這是他老人家一生都在尋找的東西就是上面談到的不可思議的“兒童的愛情”。我以前很奇怪為什麼不是通過“約束人性”獲得，而是通過一場大膽的試驗“兒童的愛情”發生——存在於這部《懸崖上的金魚公主》中，經過上面的分析可以觸到一點原因。
    在這部片子之中，公主的父母代表看待人與自然關係的兩種態度，父親認為人類世界是惡的、汙濁的，只能汙染自然世界；母親水神卻抱著樂觀的試驗的態度期待著人與自然的融合的發生，為此帶來這場“愛的試驗”。只要有一個義人存在，就會有融合的希望存在。人和自然之間是有血肉聯繫的，小公主因著舔食了赤子的血而可以變為人，也許無形中在完成母親的願望，因著感受到人的溫暖和愛而渴望便成人，她身上有著偉大的使命。面對試煉中帶來的災難，人的反應是出奇的團結淡定的，男孩的反應更是勇敢和堅定，這一切都源於一個東西，那就是——信心。最後信心戰勝了灰心，“兒童之愛”成就了“人與自然”調和的夢想。
    可是我要說，夢想終究是夢想，宮氏大概沒注意到筆下的“成人世界”已經漸漸的完美起來，而“公主與男孩”的愛的試驗成為了一次“偶然的揀選”，與成人世界的差別減弱，其意義被抹殺。我們看到的是一次經過夢想渲染的，故意迴避矛盾的問題的解決，但是這個解決，寄託著宮氏這個可愛的老人的最深沉的夢想和盼望。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因為沒有足夠的力量支持，也是因為出於良知，不得不給出解答，哪怕虛假。
    藝術要提供力量超越苦難，哪怕只是童話，宮崎峻如是說。

Part Two：與《海的女兒》比較。
    
    我認為兩者的比較從本質上講是在比較精神資源。哪一個能帶來超越，能更深地解決問題。我認為大師之為大師，靠的就是精神資源。
    宮崎峻奉自然神——自然處處是神的一部分，神存在於自然各處。比如本片中的“水神”母親。《千與千尋》中的神更是很多。奉自然神也讓人一定程度上謙卑，但是因所信對象多而雜，並且對人性認識根本上的相對（基督教的）缺陷不能帶來超越，在本片中，不是依賴神，而是依賴人的自我超越解決問題。我們看到的是什麼呢？那麼的軟弱無力。
    安徒生是虔誠的基督教徒，他生活在唯物主義和理性主義風起雲湧的時代卻絲毫不受其影響。《海的女兒》與《懸崖上的金魚公主》差別主要有以下幾個重要方面：
    1、公主變成人的動因：《海》——獲得一個不滅的靈魂；《懸》——塵世之愛的溫暖和調和人與自然的潛在安排。
    我們看到《海》中的小人魚的動因還是很自私的，她沒有真正愛上王子，只是想利用王子得到靈魂。
    2、超越的方式：《海》——捨棄自己，成全別人，基督式的捨己與救人，這是神所喜悅的，小人魚的昇華在於拋棄了起初的自私，慢慢學會了愛，明白了《哥林多前書》中說的大概是“愛是付出，不求回報，愛是犧牲”的含義，而先變成精靈。《懸》——是一種實際上的無對象的人性的昇華，而且只在孩童世界中才有這種昇華。
    所以我們看到《海》中在認識到人性中的自私後，接受聖靈做工，面向唯一的真神實現的愛和付出，已經不僅僅是“良心”層面的東西了，而是信仰。有著對人性的全面看待，對人性的約束和拯救。《懸》是對人性有遮蔽的樂觀態度，比較盲目。
    所以，安徒生偉大，宮崎峻可敬；所以安徒生完美，宮崎峻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