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最柔軟和乾淨的地方

學校宿舍的起床鈴聲曾經放過《借東西的小人》的專輯，那一整天都因為早上的幾段唯美的旋律而變得愉快。也是從那時起，我知道宮崎駿還有這麼一部動畫，也一直期待著這麼一部動畫。
小時候我在圖書館看過一則恐怖漫畫，大體講的是人們常常丟失東西，人類自以是粗心所致，實則是被住在你們家裡的妖怪偷走了。我記得開頭一個男人從鏡子中看到了背後正在行動的小妖怪，於是男人被殺害並被完美地掩飾為入室搶劫。我趕快合上了書，但不該看的已經看到了。那段時間原本就膽小怕鬼的我簡直不敢看鏡子，生怕和男人一樣死於非命。
那時的被害妄想症早已被時間磨滅了，可後來找不到東西時偶然會想起這則漫畫而脊背有些許發涼。直到今天看完這部故事內容與之大同小異，內涵卻南轅北轍的電影，就像讀完《天藍色的彼岸》我發現沒有必要害怕鬼魂幽靈的出現、他們都是捨不得離開你的親人朋友一樣，我忽然覺得發現丟失東西原來是好事，因為那是小小人兒會借走的東西，通常對我來說它微不足道、丟了也不容易察覺，但它足夠幫助小小人族維持生活。
不得不承認小小人兒的行為確實是“偷”，但我們卻不希望、不忍心像阿春阿姨一樣把這個汙濁的詞加之於他們頭上，因為他們的生活絢麗多彩，他們的內心堅韌樂觀，他們不適合這個偷字，所以姑且稱之為“借物”最好。
再看動畫本身。阿莉埃蒂阿莉埃蒂，那麼輕快的四個字，再適合不過那個10公分高的小小人兒，一頭蓬鬆的棕發，一身鮮黃亮麗的連衣裙，攀著長長的藤蔓輕快地落到地上，隨即消失在叢生的雜草裡。
然而莽撞缺乏經驗、少不更事、對人類世界充滿好奇心等等等等的性格決定了她終究會被小男孩看到。我想也許現在不會有幾個人能做到像阿翔一樣，在看到這麼個新奇小東西時張口輕輕說著“別害怕”。阿莉埃莉的爸爸曾經說人類中小孩更危險，幸而阿翔不是這麼個“熊孩子”，他決定保護她。我把它稱之為善良和純真，不受這個世界裡種種汙濁的影響，存在於人之初的性情中。
仔細想想，阿春的行為無可厚非，她未嘗不勤懇忠誠，可託她的福阿莉埃蒂的媽媽差點兒被送去了研究所。她並不是阿翔家的人，血液裡沒有他們的善意，或者這份善意早就已經被灰塵湮沒在心底，而她不願意或者不能夠使它破土而出了，就像千千萬萬的普通人一樣。
而阿翔，也許是他繼承了祖祖輩輩直到父母都擁有的對小小人的包容關愛和期待，而更重要的是，我想，那顆從小出現了問題的心臟受到保護、遠離塵囂，才保留了這樣的潔淨。
到後來，雖然我不知道阿翔告訴阿莉埃蒂他們的種族會滅亡的出發點是什麼，但她擲地有聲的反駁卻很觸動人心——“我們的種族就是這樣，想方設法地在某地活下去，只是你們不知道而已，我們絕對不會這麼容易就滅亡！”
這是一種本能的意識，就像我們面臨危險時一種“我要活下去”的強大信念。他們一家子也一直印證著這番話，再危險也要為了活下去而拼命逃離，然而爸爸媽媽卻對阿莉埃蒂說，“過去的讓它過去吧，讓我們重新建立起美好的家園！”面對考驗，我們必須做的是前進，而前進的最佳方式就是不要回頭。他們對生活的希望也鼓勵了阿翔，他曾經覺得自己會死，最後卻說，“我會加油的！”
最終小小人兒免不了要離開阿翔。她抱著他的手指流下大顆的眼淚，他對著她消失的地方說，“我不會忘記你的，永遠。”而後我們看到，從被人類看到自己開始時就不見了的那張大方、樂觀、充滿了好奇的臉又浮現在了茶壺邊緣的小小身體上。
故事就這樣結束了，似乎是開放式的結尾，但我篤信，並且大多數人也會篤信——
阿翔的手術會成功，脫離病床脆弱的身軀，他將變成一個普通而自由自在的少年、自由奔跑在原野上。因為他的心臟的一部分是一個率真勇敢的小姑娘，這使得它比很多人的心臟都健康、乾淨。
阿莉埃蒂會和父母一同建立起更安穩的家。因為他們一家人如此完美，有著嚴厲、不常笑卻勇敢有擔當的爸爸，神經過敏卻能幹細緻的媽媽，更有一個獨立熱心還有些喜歡阿莉埃蒂的小夥伴，最後還有那個似乎很完美、卻又不完美的阿莉埃蒂。更重要的是，他們小小人族堅強、隱忍，小小的身體裡蘊藏了無限力量。
按說我這樣的少女心通常尤為感性，然而宮老無論擔任編劇還是導演，在他的動畫裡我大多不願意用“愛情”來衡量、稱呼片中男女孩之間的感情。娜烏西卡和阿斯貝魯如此，波妞和宗介如此，甚至還有千尋和白龍如此，希達和巴魯如此……阿莉埃蒂和阿翔，也如此。儘管百科裡稱“宮崎駿在片中設定小人兒少女與人類少年一見鍾情”，我也覺得愛情這個詞破壞了這樣靜謐的聯繫。多半是他們的感情太過純潔美好，就像小孩子的內心一樣，拋開不屬於他們的雜念，一直一直在那個純淨的世界裡大口呼吸屬於自己的新鮮空氣。
我想這也是宮老的動畫為很多人所喜愛的一大原因，他的動畫——用我們通常的話說是“治癒”——它叩擊著我們內心深處最柔軟和乾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