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粹而天然的歡暢——又觀《龍貓》

小時候我很怕黑，所以每到夜晚，要進一間沒光亮的屋子，第一件事就是去尋摸牆上燈的開關。倘若運氣不佳，燈壞了或者半天摸不著，就只得逡巡而不敢進了，多少害怕黑暗裡藏著什麼鬼怪妖魔要擄了我去。後來有人跟我說個法子，說那些虛幻的存在最見不得陽氣，所以我進一間黑屋子，只要衝著裡面大喊，即便有東西也會被嚇跑了。只不過，因為之後總是能第一時間開燈，也沒機會試試這個法子靈不靈。

在院子裡玩耍的時候，總是跟小夥伴們比拼誰能找到地道，誰能發現祕密基地。於是樓房的隔層、水井下面、廢舊庫房就成了我們的最愛。你要是能獨立開發出一個這樣的去處，那是可以在一群人裡作威作福好長一段時間的。

西安的夏天是很毒辣的。過去每到夏日，下午上學路上就要感覺自己就是魚乾，暴晒在西安瘋魔一般的陽光下，走不出50米，就乾癟了生氣。沒有冰棍避暑的時候，母親就會給我洗一個柿子或一根黃瓜，中午拿自來水泡著。等到出門上學，拿在手裡也是涼爽非凡，一路上我只顧著選擇味美多汁的部位下嘴然後便專注於嘎嘣嘎嘣的咀嚼，嚥下去都就能感到一溜涼意。不知不覺就到了學校，也不怕溫度高汗直流了。

還有秋天回老家的時候，跟爺爺去田裡摘包穀。儘管田埂上我走得小心翼翼的，但還是會不時地被玉米的葉子掃得東倒西歪。看見一個就想上手掰，被爺爺制止說那個還沒熟。掰了兩三個抱在手裡覺得沉甸甸了，就懶得繼續走下去，滿腦子想怎麼趕緊從田裡撤出去怎麼烤著吃了算了，甚至忽略其他掉在地上的包穀，被爺爺罵敗家。

再還有，後來略大一些，有了七七八八的小心思。回到老家就喜歡躲開家人，一個人沿著田邊散步。裝模作樣地學習《角鬥士》裡的Maximus一路上拿手撫摸正在成熟的麥穗，靜靜想點事情，竟然也有些怡然自得。再不然就是幻想將來住在老家的房子裡，看著外面風吹麥浪，摟著心愛的人，一起發呆。

以上這些，都是過去閃閃發光的美麗回憶，散發著純粹而天然的歡樂氣息，內心也總是暢快的了。

而這些，也都是你可以在《龍貓》裡看到的真實和感動。

姐姐和妹妹，爸爸和媽媽，隔壁好心的婆婆，還有總是裝酷的鄰家男孩。

湛藍的天空和巨大的樹木，田邊泥土的氣息和豐收的味道，都飄撒在風中，然後傳遍每個人的心底，讓你不由得開心滿足，看見誰都想點頭致意。

當然了，還有黑小鬼和多多洛——只有孩子才看的見的妖怪。

中國的神話總要無趣些，妖就是妖，怪就是怪，你要是個鬼雖都不好意思出來臺前走一遭，縱然有法力無邊但也左右逃不掉青面獠牙的宿命。即便是正義化身的神、仙，多半都是些腐朽的牛鼻子老道，為了長生而放棄了七情六慾，變成了老不死的。

還是多多洛可愛些，毛茸茸的、知道害羞、喜歡噼噼啪啪的雨點聲並且樂於助人的大肚皮妖怪：每個孩子都沒有辦法抗拒的溫暖形象，怎麼也不能忘懷的。

儘管我已經大了甚至開始老了，開始為很多事情心煩意亂，當這些純淨的畫面以娓娓道來的風格展現在我的面前，總還是重拾當年的那份純粹和天然。

伸出一根手指戳爸爸的肚皮，彈性十足。爸爸要是因為怕癢閃躲一下，便心滿意足地笑兩下，然後蹦蹦跳跳地消失掉。想來真是傻啊。

懷念。真的。

說實話，《龍貓》的評是很難寫的，都被無數人剖析了無數遍的畫面、畫風、影像、意義，我哪裡還能講得出新意？把心中所感皺巴巴的記下來，也就罷了。這樣，也許老婆理解我為什麼每次見到多多洛的玩具就一定要戳一下的緣由了。

就是為了他給予我的純粹而天然的歡暢，如此而已。

謹以此文再次紀念《龍貓》上映二十週年以及今天和老婆在KFC裡重溫該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