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的移動城堡》自我尋找與自我回歸與愛

作為90後，人生的第一部宮崎駿是初中時老師在班級放映的《幽靈公主》，第一位打動心扉的王子是週末在同學家滋滋有味觀看的《千與千尋》中的白龍，而每每提及宮崎駿角色大家總是異口同聲的告訴我他們最喜歡哈爾，這個名字脫口的那一刻女生的眼裡瞬間就充滿星星。彼時我還沒有去看這部作品，但卻導致推薦哈爾的越多，我就越堅定的喜歡白龍，維護白龍，以至於事後儘管去看了《哈爾的移動城堡》也無法與向我推薦他的人達成一致，甚至連劇情都一併拋諸腦後。直到最近突然對這部電影產生興趣，想起來之前沒能喜歡上它的原因，除了對白龍的維護，還有作為年幼的觀眾無法接受主角還沒成為公主就先變成了老婆婆，彷彿必須面對這慘烈事實的人並非劇中的蘇菲而是畫面之外的我，以及除了角色外形的變化之外，又的確無從用匱乏的人生經驗讀懂這一變化後的隱喻與人生哲學。於是在十多年後的今天，當我再次打開這部電影，所有的不解都變成了驚喜，蘇菲也不再是別人，她可能就是當下我們沒能照見卻被寫入童話的自己。

蘇菲是誰

蘇菲在經營一家帽子店，蘇菲縫帽子時心無旁騖，蘇菲不會和帽子店的同齡人嬉鬧，蘇菲對街道的熱鬧並不理會，蘇菲出門沒有戴她自己縫製的花俏帽子，除了帽子店蘇菲並沒有表露過她喜歡做的事，蘇菲並非不知道自己生活在一個可以使用魔法的世界，但是對吃少女心臟的哈爾也並不表現的忌憚，可以說蘇菲一直都在同齡人中反其道而行，任何看起來稀鬆平常的反應都很難發生在蘇菲身上，這樣冷淡的反應無非會給觀眾帶來兩種感受：1.贊同蘇菲，人就不該人云亦云，嘰嘰喳喳的女孩子太普通了，一驚一乍的也會讓人很苦惱，或許哈爾就是被這樣特別的人吸引的；2.蘇菲怎麼這麼冷漠，穿著打扮和妹妹差別好大，其實她也很好看啊，為什麼不試著改變自己，這樣給人感覺心事很重欸，不太像年輕女孩子，也讓人很難接近。但是出門時在鏡子前擺弄帽子的蘇菲、被軍官稱為“可愛的小老鼠”的蘇菲以及和哈爾在天空漫步時的蘇菲都出賣了她確實仍舊是一位少女，她愛美、遇到生人會慌張、在見識過魔法的力量後也會驚魂未定。只不過短暫愛美后仍選擇了最樸素的裝扮，在慌張後還是憤憤的要求離開，在見識過魔法後只說是一場夢，經歷了短暫的非理性思考，蘇菲又迴歸為一塊在小鎮行走的石頭。

她彷彿總是被最安全最內斂最冷靜的理性包裹著，她擅於抑制自己的好奇心，不表露自己的興趣，不願和任何人交際，這對於看慣了童話故事的我們來講會感到有些奇怪，畢竟童話中的公主總是表現的溫和、天真，輕信任何與他們僅有一面之緣的人，而蘇菲卻極力避免與人有過多交集甚至是交流。但是對於一個生活在連年發生戰爭並且身邊沒有信任的大人陪伴的女孩來說，這一切都再合理不過了，蘇菲並非不好奇這個世界，她只是更需要用這種冷靜甚至冷漠的方式保護自己。蘇菲變成老太太后這一點也有所體現，大約只用了一個晚上蘇菲就接受了自己是一個老太太的事實，在前往遠方的這一天裡她與陌生人的交流可能比年輕蘇菲一個月說的話都多，她敢於搭乘前往未知地帶的馬車、就下稻草人、請求稻草人幫忙後還自嘲人老了臉皮也變厚了，與其說成為老太太是蘇菲的負擔，不如說老太太的外表是蘇菲的保護殼，哪怕再膽怯的人也會意識到沒人還能從90歲的無依無靠的老太太身上再奪走什麼了，蘇菲也意識到，自己沒什麼可失去的了，因此前往荒原的蘇菲，內心該是與世無爭的自由。一開始蘇菲很享受這一切，她對於自己將會迎來什麼並不期待，畢竟所受的是不可說的魔法，那麼就沒人能告訴她魔法的走向，但是與馬魯克關於荒野女巫的爭執打破了這樣的平靜，當蘇菲年輕的心態與蒼老的身體產生抗爭的時候，魔法就在一點點被削弱。

儘管蘇菲生活在一個虛擬的世界裡，但是動漫作品並不會阻礙人們用既有的現實世界中存在的科學與哲學等人文基礎去理解作品並建立一種共識，那就是我們究竟如何定義年輕與年輕人。如果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願意接受新生事物，願意穿著潮流服飾，願意撕下與年歲有關的標籤，願意擺脫社會評價的負累，願意通過任何可能的方式滿足自己對這世界的好奇心，儘管誰也無法逆轉時間對容貌的修飾，但我們都會說這個人的心態很年輕。蘇菲正相反，她有著年輕的外表、纖細的身材、炯炯的大眼睛、靈巧的雙手，但是她不願用自己僅有的經驗冒險接觸這個紛亂的世界，她極力避免心緒的較大起伏，在她為自己營造的再平淡不過的生活裡更沒人能用“活力、激情、好奇心”來修飾蘇菲的個性，所以她的體內根本就住著一位自閉的90歲的老太太，那麼荒野女巫所下的不可告人的魔法就不是使蘇菲變得年邁的魔法，而是真正使她身心一致的魔法。至於為何不可告人，其實也很好理解，我們本就無法向他人袒露自己身心的不一致，語言的藝術在於欲蓋彌彰，與其解釋一件似是而非的事，不如拿出點證據出來。年輕人不需要告訴別人他們身心俱疲仿若老人，行為一定先於語言將他們出賣；老年人若是心態年輕更不需要刻意表達，年輕的心態所帶來行為的改變往往比言語更能打動人。而蘇菲只要能夠直面內心，突破曾為自己設下的禁錮，敢於為她的所想和所愛付出，那麼容顏也自然會朝著最真實的狀態而改變，畢竟這並不是一個不可破解的魔法，相比之下更像是荒野女巫出於嫉妒而指導的惡作劇。

荒野女巫與流星

故事中段哈爾有交代過在成為魔法師的初期他曾和荒野女巫交往過，當時認為很有趣，後來發現了其可怕面目後不得不跑掉了，而哈爾在發現自己無法與女孩子長期交往後也放出了自己會吃掉心臟的謠言，避免去經營複雜的關係，基於此，或許荒野女巫除了圍追哈爾卻未能得手外已經很久都沒有遇到過情敵對手，於是在目睹了蘇菲與哈爾的相遇後，被外表年輕可愛的蘇菲激怒，認為她不過擁有了一幅年輕的軀殼，實則內心枯燥無味，並不值得哈爾傾心，與此相比自己儘管已過百歲卻最懂得浪漫與風情，她打定主意不會又年輕帥氣的男子喜愛老婆婆，於是決定利用這點讓哈爾回心轉意，她就是要蘇菲蒼老的內心外化出來。在此處，年輕的觀眾其實也可以不必過分在意哈爾與荒野女巫的關係（至於為什麼是年輕的觀眾，因為就讓童話成為童話，不必非要帶入現實的令人不悅的因素吧），因此其原因還可以做如下解釋。

在蘇菲生活的地區存在一個流星湖，流星落下後會在湖泊中消亡，但這流星並非普通的流星，是承載了魔法與契約力量的流星，哈爾和荒野女巫其實都與流星簽訂了契約的魔法師學徒，這樣的魔法師被認為是與惡魔簽訂契約的非正統的邪惡魔法師，只不過荒野女與流星簽訂契約的時間更長，與流星簽訂契約的時間長，那麼使用魔法的頻率就要更高，劇情中提到，頻繁的使用魔法會導致魔法師被流星的意願控制，而所謂流星的意願就是佔有更加年輕的心臟，因此荒野女巫對哈爾的圍追已經不再是單純的要與其共度良宵，更是魔法師失去意志後由流星所主宰的以佔有哈爾年輕的心臟為目的的追捕。

流星與魔法的關係再劇中好幾次魔法爆發的時候都有表明過，一次是荒野女巫在宮殿中被剝奪魔法能力時，巨大的燈光照射下有流星小人呈現的三毛人形陰影在轉圈，此時的人形陰影散發的不是夜空的冷光而是炙熱的紅光，另外一次就是數分鐘後的劇情，哈爾來接蘇菲離開宮殿，莎莉曼卻要阻止他們離開並讓蘇菲見識哈爾的真面目，這裡的情節其實是還原了哈爾第一次與流星簽訂契約的那個夜晚，隨後同樣出現了流星小人圍繞著主角轉圈。

這裡有一個疑問是，為什麼在哈爾周圍出現的是彩頭藍色的流星小人和三毛人性陰影，但是荒野女巫在燈光照耀下卻看不到彩頭藍色流星小人，個人的理解是，流星是晚上才會出現的，因此在炙熱紅光的照耀下流星現象就會不存在，或許莎莉曼解除荒野女巫的魔法運用的也是這樣的原理。

荒野女巫用魔法捉弄蘇菲，使蘇菲成為了身心一致的人，而在更強大的薩麗曼面前，荒野女巫也遭受的同樣的對待，在被解除了的魔法能力後，她也恢復了百歲老太太的容貌。

角色的自我尋找與自我回歸與愛

不管是哈爾還是白龍都在與惡魔的契約中逐漸忘記了自己是誰，但在與命定之人相遇後又在愛中重獲新生，這大概是宮崎駿作品會讓我感到浪漫的原因，愛如果能讓人從一種隨時預備披荊斬棘的絕望與堅忍的狀態中放鬆下來、柔軟下來，那他所見到的風景就不會再是晦暗濃烈窒息的色彩，陽光照常升起、荊棘變成玫瑰這事兒這可太浪漫了！

相信大多數人都走在自我尋找的道路上不斷探究著我是誰，我能做什麼，和別人相比我有什麼特色，但是這並非是一條寬敞明亮的高速公路，甚至可以說每個人的自我尋找之路都是充滿荊棘與叢林的蜿蜒小道，有時需要跟同伴相互扶持，有時只能靠自己突破險境，並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成為獨一無二的人， ，很多人已經迷失在森林中寧願偽裝成別人也不願再花力氣了解自己。

如果說在人生的開始的階段曾經是最本真的自己，但是隨著不可抗力的逐漸增加，我們為了適應環境的改變重新塑造了個人形象，儘管也能得心應手的迴應生活，但是冥冥中感到這樣的迴應並非出於自願，而是一種變相的機械的缺乏充分動機與個人色彩的強迫行為，那麼這樣的自我尋找就成為自我回歸。

蘇菲從90歲的失無可失到不敢承認自己對哈爾的感情再到最後瞭解到自己與哈爾的命運裡解不開的羈絆，是90歲的身份給了她自在體驗人生的機會，更加接近戰爭與魔法後所帶來的不確定性讓她更加堅定守護身邊的人，卡爾西法作為火魔卻對她言聽計從，馬魯克儘管會使用魔法但還是個需要照顧的小孩子，菜頭被蘇菲搭救同時也成為蘇菲的得力助手，哈爾看起來高冷內心卻還是個需要家長出面解決問題的孩子，在這個環境中蘇菲不再感到每個人都比她高大神氣，她不需要強打精神戰勝怯懦才能處理日常事務，在這個移動城堡中大家都是平等的，這些人的存在幫助蘇菲建立了再健康不過的人際關係，充分的信任與包容讓蘇菲的情感和心智都獲得了飛速的增長，所有角色與劇情幫助蘇菲重新認識了自己，讓她瞭解到自己不是一個只會縫帽子而不知所措的少女，她能為自己和她人做的事情太多了，當一個人認識到自己能夠自主做選擇並得到一個相對積極的結果時，就實現了自我價值的重新定位。

因此，儘管可以說哈爾是因為蘇菲才重新找到自己的，但是蘇菲卻不止是因為獲得了哈爾的愛才成為更加優雅成熟的女性的，這也提醒女生不要盲信愛情可以創造一切，蘇菲在真正面對與哈爾的感情之前先經過了很長一段穩定且健康的人際關係，隨後也是在確認了哈爾與自己確有羈絆後（換成現在的話來講，雙向暗戀吧）才有了後面的故事，如果想找到好的愛情就要記得，沒有人是帶著迷茫的雙眼貿然走向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