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時候來仔細思考思考《你的名字。》和動畫電影了

精緻的夢幻畫面，和誇張巧合的戲劇性情節一起出現在畫面中的時候，這部《你的名字》就註定會掀起巨大的風浪。一直以來，新海誠都不是我特別喜歡的動畫電影導演，如果身為動畫導演這一身份得到最多的評價卻是“每一幀都能存下來做屏保”，那麼這是一件特別可悲的事。

兩個月前偶然刷到這部片子的汁源，當時的我完全沒能預感到它即將在中國上映，而且還口碑票房雙豐收。直到手機上頻繁地開始出現關於它的信息和評論，並且我認為我周圍那些永遠都不會喜歡少女漫的男性朋友們都商量著結伴在半夜零點去看首映，我才遲鈍地反應過來，《你的名字。》成功了。

新海誠在故事講述上的能力被人詬病了許多年，此番“最高傑作”確實相比他的代表作《秒速五釐米》來看，在故事性上更加地有趣了，導演也學會在鏡頭語言之間去迎合和討好觀眾的口味。但其實不難發現，《你的名字。》仍然延續了新海誠一貫的主題內核，男孩女孩之間蠢蠢欲動的純愛，加上揮之不去的微小感傷。對於時空變換給予人的微妙感受，與拯救世界這樣宏大的命題，這部電影試圖通過這個聽起來尤其日式小清新的介質，“夢境”，來加以呈現。

直到現在閱讀了大量的評論，我也不覺得《你的名字。》配得上五星的打分和“神作”的稱號。究其本質，它不過是在時空錯位的邏輯敘事結構下，以身份交換作為故事發生的緣起和動機，拯救小鎮作為情節附屬產品，講述的這樣一個充滿著浪漫主義基調的love story。思考至此，《你的名字。》到底是在講一個什麼樣的故事這一問題也就由曖昧慢慢變得清晰了。

一方面，導演在影片前半部分提出的許多精彩的概念，城市與農村的不同和矛盾，還有以結繩和祭祀活動為外在表現形式的日本傳統文化的時間性延續，都隨著故事鋪陳得越來越大而逐漸消弭了，給人淺嘗輒止的感覺。另一方面，人物塑造得單薄無力，戀愛來得莫名其妙，毫無根據可言。只是互換了身體就會相互愛上這種設定顯得有點超乎我們一般人的邏輯，在三葉為了瀧和他的女前輩約會而流出眼淚的時候甚至一度認為——三葉不會是喜歡上了那個女前輩了吧？

就算是導演把這部片子拍成因為男女互換身軀而引發男男/女女之間的禁斷之戀也比這種兩個只知道對方長得是什麼樣子而不知道對方內在的青少年男女莫名其妙就愛上了的設定來的容易接受。

一百零幾分鐘的片長不算短，但是導演基本上都拿去鋪陳劇情去了。看完電影你問我你覺得三葉是個什麼樣的妹子？我覺得我答不上來。不論是三葉還是瀧，在這部影片裡的所有意義就是作為一個標籤或者符號存在，缺少生活化的動作和細節讓這兩個角色離真正的“有血有肉”還差得很遠。很多人說看新海誠的片子有很強的代入感，其實這對一部電影作品來說其實不是一件好事，代入感和浸入感是兩回事，浸入感是作為一個旁觀者進入了電影為你構造的世界裡，會對影片的人物心生憐愛，或是因情節的發展為他感到欣喜或緊張，而不是想去成為他；而代入感則是說想成為他，去做他所做的事情。

代入感和浸入感都會刺激人產生腎上腺素，但是在評判電影的成片質量上，只能拿文學做個比喻：能給你帶來浸入感的是像《戰爭與和平》之流的世界名著，給你帶來代入感的就是起點爽文，其藝術水平高低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帶著“宮崎駿的接班人”這樣標籤的新海誠，無論是在作品人文情懷還是在哲學思辨或者作品的藝術性上，和已經宣佈退休的宮崎駿老先生還是差了不止一個檔次。任何一部宮崎駿的作品，都遍佈著對自然的思考和個人成長的感悟，這兩者相互映射也相互解構，最終闡釋了彼此。影片並沒有強烈的意識形態的高潮，而是用最遠離我們生活的模式來表現最貼近人類內心深處的精神意象。同樣的，任何一部宮崎駿的作品，男女之間細微的情感萌動都不是故事敘述的主線，甚至可以被忽略。但每一對男女之間的情緒，都能打動任何一個觀眾，好像在呼喚我們內心的某種東西。

宮崎駿出生於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的日本，他的一生經歷了日本現代社會的各個階段，從戰後衰落，到復興和繁榮，再到泡沫經濟的破裂。個人的成長軌跡往往會在他的藝術創作中有著非常明顯的體現。尤其在他一人獨立擔當原作、腳本、監督的電影，包括《風之谷》、《天空之城》、《龍貓》、《幽靈公主》、《千與千尋》等九部影片之中，在他塑造的世界中既有孩子般的想象力又有著成人世界裡該有的心酸道理。一貫的日本動畫電影特色——優美的自然風光和生活場景，加上魔幻現實的想像空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成為此類型電影的先導，包括我很喜歡的這一部以科幻元素為主的《夏日大作戰》。

其次是關於本土和異域元素的文化意蘊融合。每個民族都有自身獨特的民族文化，如此構成了民族文化的精神內核，賦予了每個民族不同的審美理想。日本動畫電影將它本身的傳統文化進行濃墨重彩的描述，同時也將其細緻入微地滲透進故事劇本之中。近年最讓我驚喜的《百日紅》，又名《北齋小姐》，以極其柔和的方式慢慢把觀眾納入這一段人物傳記當中，好像是在慢慢吟唱一首歌，有種難以言說的情緒籠罩在周圍。在這部傳記故事中，畫面完全展示了日本江戶時代的生活風貌，同樣也有東方魔幻主義融入在內，更是在人物內心的豐盈程度上表現得自然而且貼切，整部影片所做的事情只有一個，就是在陳述。一如櫻花飄落的過程，無非是一朵櫻花在空中打旋，但是因其美的本質，看了的人無不動容。

再反觀中國動畫，雖然近幾年，國漫崛起的聲音不絕於耳，也有《大聖歸來》、《大魚海棠》製作水平尚可的國產動畫電影，但是所能談論的，也只有製作水平了。不是說借用好萊塢成功的商業製作模式不行，而是說在借鑑別人好的東西的同時，也要有自己的東西，然而不是把幾個中國傳統神話裡的妖魔鬼怪拉出來在大銀幕上亮亮相就算是弘揚中國傳統文化了。打個比方，把自家的閨女介紹去相親，只談她的長相如何，三圍有多少，卻絲毫不提及她的內涵和脾氣喜好，這不是媽媽做的事情，這是媽媽桑做的事情。同樣的，談中國傳統文化，只談其中的人物形象而拋卻了傳統的世界觀和價值觀，這種行為，不叫弘揚，叫消費。

（本文首發於文慧園路三號）